第4章 狭路

生活再次进入平稳滑行的轨道。

很多事在来势汹汹后,又无疾而终。

直到国庆后,许鹿都没再见过陈念沂。

当然,从某两位粉丝成日里的碎碎念中,她大概能推断出,他最近在跑签售会,刚结束第一轮,又回榕城,继续录那个综艺节目了。

只是,没再接到那边的任务,倒让许鹿陷入了某种幻觉。

仿佛半个月前,砸向她的烫手山芋,仅存在于臆想中。

这天,许鹿依旧如往常那样,到社里先浏览了新闻部的官网,又点开了杂草丛生的论坛。

本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一篇匿名的帖子,却将她的注意力慢慢收拢。

许鹿将帖子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她望向窗外。

深秋的萧瑟在眼底略过,她却从中看到了点生机。

人越来越多,许鹿关掉网页,开始一天的忙碌。

差不多快下班的时候,平静再次被打破。

罗奎从办公室跑出来,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朝许鹿的工位疾走过去。

他三两句收了尾,掐断电话后,气还没喘顺,就慌忙跟许鹿交代起来。

“黎晏那边有个急活儿,很简单,给一个新人做个采访,资料已经发你邮箱了,提纲你路上想就行。”

“我——”许鹿站起来,有点懵。

“就这样,你赶紧过去,我要出趟门。”罗奎没给许鹿反应的时间,就兀自拎着包,留下个背影,消失在了办公室。

还好,不是给陈念沂做采访,她没什么可担忧,或是惧怕的。

许鹿从邮箱里下载了资料,的确是个很简单的活。

她将资料整理好,打印出来,一边在脑子里捋着思路,一边收拾着出了门。

采访地点,依旧是在上回那个综艺节目的录制场地,许鹿轻车熟路找了过去。

视线在顶端的房号游走。

有人从许鹿身边慌忙跑过,双方都没注意脚下的路,撞了个满怀。

一声钝响后,许鹿手里的设备包,被摔在了地上。

她没顾得着检查,见对方鞠着九十度躬,她也依葫芦画瓢,道了歉。

待那人离开后,许鹿才将包捡起来,拎到墙角,检查起里面的东西来。

镜头盖坏了。

还好是她的个人物品,采访用不到。

但如今囊中羞涩,多少有点心疼。许鹿蹲在墙角,望着手里这烧钱的东西,暗自叹气。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旁边某个VIP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抹橙色的光,倾泻而出,许鹿下意识抬头望去。

那个人,就那样直直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门口,闯进了许鹿的瞳孔中央。

陈念沂静静伫立在那片暖光中,而许鹿却置身阴影。

日头升起,又坠下。

他们彼此凝试,却迟迟没有开口。

望着那双似厉似柔的眸子,许鹿像一辆陷入泥潭,抛锚的车,一时无法脱身。

两人就那样僵持着。

来往人潮,成了模糊的背景,分割出动静两个世界。

度日如年的几秒后,许鹿犹豫着,是否要主动打个招呼。

但刚勉强挤出一丝笑,那人就忽然收了视线,抬脚,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

许鹿看了眼那个固执而疏冷的背影,垂下眸子,将东西一一装了回去。

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推门进去,明亮的白炽灯下,一个朝气蓬勃的俊秀男生出现在许鹿眼前。

仿佛被拽进现实,许鹿恍惚了下。

就好像,刚才明暗交错中的对峙,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场景罢了。

她今天采访的对象叫沉禾,据说是黎晏新签的歌手,音乐学院的学生,刚上大二。

沉禾性子活泼,脑子也聪明,回答问题逻辑分明,知道什么答案对自己有利,也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

这一点,与自我而执拗的陈念沂截然不同。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陈念沂那样,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就能理所当然地,走进所有人心里。

采访很快搞定。

趁助理出去接电话的空档,沉禾提出加许鹿的微信号。

“你别多想,”沉禾不像刚才那样淡定了,他盯着许鹿,耳朵泛红,“我就是觉得刚入行,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向许鹿姐多学习学习。”

许鹿想了想,说:“好。”

她刚摸出手机,房门就被人急切推了开。

“沉禾,黎晏姐叫你过去一趟。”

来人是小柠,她双手叉腰,喘了口气,一脸严肃对沉禾说完,又朝许鹿笑了笑。

这两个字像紧箍咒,让沉禾浑身一哆嗦,也顾不得许鹿了,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

但小柠却呆在房间里,没走,欲言又止地盯着许鹿。

“还有什么事吗?”许鹿收拾着东西,主动引出话头。

“许鹿姐,我找车送你回去吧。这地儿特别偏远,不好打车。”她说的倒是实话,上回来,许鹿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打到车。

但许鹿想也没想,就笑着婉拒了,“你忙你的,我自己打车就行。”

出了院子,走进冷风里。

许鹿解开马尾,拿出包里那顶帽子,罩在脑袋上,将发圈放回兜里时,她摸到根长条状的东西。

拿出来,是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刚才不知哪位工作人员随手发的。

她鬼使神差借旁人的火机,点燃了,试探着,小心翼翼送到了唇边。

她其实并不会抽烟,这会儿也不知道想找什么刺激。

果然,只一下,便被呛得猛咳嗽了起来。

一杯咖啡被端到她面前。

许鹿抬眸望去,放松一笑,“你不用录节目吗?”

“我的部分本来就少。”沉禾执着地将东西杵在许鹿面前。

许鹿把烟换到左手,接过来,道了谢。

“许鹿姐,你抽烟啊?”沉禾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

许鹿摇头,“第一次。”

沉禾莫名舒了口气。

但想起刚才许鹿被呛住的样子,他一开口,多少有点逾矩,“既然不会,为什么要强求呢?”

许鹿却并不在意,只淡淡应着,“是啊,为什么要强求呢?”

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道:“大概,是好奇吧。”

“许鹿姐一看就是那种,成绩很好的乖学生。”沉禾心猿意马聊了会儿后,终于摸出手机,试探道,“许鹿姐,刚说的微信号还没加呢。”

许鹿还未开口,有人已经抢先一步,切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念沂抬手,从许鹿手里拿过那杯美式,在众人的惊愕中,神色自若地喝了口。

“念沂哥,你干嘛抢别人的东西。”沉禾一脸震惊。

“这么小气?一杯咖啡都舍不得。”陈念沂语气很淡,狭长眼皮散漫抬起,直盯得人汗毛倒立,“不过,我建议你下次送东西前,最好先问清楚别人的喜好。”

沉禾没反应过来,闷闷看着陈念沂,就听到那句可怕的咒语。

“黎晏找你。”陈念沂不紧不慢地道。

又来了,又来了!

沉禾的脸灰了下来,“真的?”

“假的,”陈念沂浮皮潦草看他一眼,神色不辨真假,“我只负责传话。”

但沉禾终究还是相信了。

毕竟这俩字的威力太大。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许鹿,含恨离开。

沉禾一走,空气冷了下来。

许鹿指尖的烟还燃着,红点明灭,险些烫到她的手。

她移了下烟头的位置。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从她指尖将东西抽走,摁灭,利落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陈念沂开口,极淡,极冷,“凡事都喜欢逞强。”

许鹿没吭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

“就那么想躲开?”

脑子里想到什么,陈念沂从眼神到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我不是怕给你招来绯闻吗。”话刚脱口,许鹿就察觉到不妥。

她一个路人,何德何能,几斤几两,能给音乐圈的宠儿带来绯闻。

如她所料,陈念沂的嘲讽,很快接踵而至,“许记者现在,倒是变得挺自信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不清是褒奖,还是往伤口上撒盐,“刚才加别人微信的时候,倒是没怕惹上麻烦。”

“他是我的采访对象。”许鹿冷静地道。

“我不是你的采访对象?”陈念沂一句话,将人堵住得哑口无言。

许鹿愣了下,而后默不作声,看向前方的虚空处。

陈念沂冷峻的目光,游移在许鹿平静的面孔上,冷冰冰道:“许记者这样厚此薄彼,是在心虚什么吗?”

许鹿的睫毛颤了颤。

终于,她转过脸,神色平静地望着他,“如果我哪里得罪你了,我向你道歉。但请你不要说这种无中生有的话。”

她说罢,便绕过陈念沂,往另外条路走去。

司机还有十来分钟才到,她得找个清净的地方呆着。

有人讲着电话,从内院推门出来。

高跟鞋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每一步,都踩在许鹿心坎上。

许鹿顿住脚步。

正当她愣在一种疲于应付的空无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拽住。

“跟我过来。”陈念沂压低声音,语气却不容拒绝。

许鹿本能地缩了缩手。

就在这时,木质院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不想出现在明天的新闻里,就跟我过来。”陈念沂不再给对方任何迟疑的余地,强行将人拽走。

几乎同一时间,一扇门打开,另一扇门关闭。

回过神来时,许鹿已经置身于昏暗逼仄的楼道里。面前,一个挺拔的身影,替她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围墙。

楼道窗口,风声四起,盖住了如雷鼓动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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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疼
连载中陈以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