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终章下

即便是父亲登基早几年的最昏聩的时候,每日沉迷酒色,也不如我舒坦,因为他到了朝堂上总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砍了一个人的头还有另一个人站出来,前赴后继。

我就不一样了,我也沉迷酒色。

每日下了早朝我都拉着季鸿影和林浪霄来到我的华明殿,他们处理公文,我就饮酒看着俏郎君。

落在大臣们的眼里,陛下每日与左相和右相不辞辛劳的商讨国事,是国之幸事。

为何?

因为仅仅五年,大丽国推出了土地改革,把土地从朝廷所有,划归到个人所有,愿意承包的承包,不愿意承包的,就继续做佃农,朝廷只收部分土地税。

百姓高兴了,朝廷裁员了,国库丰盈了。

裁掉的人不反对吗?

反对,那是必然的。

所以,土地改革后又推出了新政。士农工商不再是社会地位的划分,商人做的成功,也能分到功名,朝廷对于科举、姻亲等不再以士农工商的身份区别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裁掉的是谁?是那些胆大的,投机取巧的,有些小聪明的,这些人不去做生意在官场混着,实在是屈才。

那如此这般,寒窗十年辛苦入仕的那些当官的士人们呢?他们自视清高、向来不屑与铜臭为伍,若是商人们也能得功名,他们岂会愿意?

不会,放在以前肯定不会。可是……

我有一个好父亲呀,我接手过来的朝廷,都是父亲亲自从数万学子中挑选出来的,十年的时间,父亲早已为朝廷更换了全新的血脉。

最后三年,父亲甚至规划完了未来十年可能需要的人才。

所以这五年,我什么都没做,最多盖了个印玺,就落了个甚是贤明的国君名声。

但是明君也有明君的烦恼。

是的,我二十四了,国泰民安了,没有可操心的事了,一些老顽固们开始催婚了。

我登基五年,后宫一直空空如也。

他们引经据典,言辞陈恳,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国家不能后继无人之类的。

总结一下就是,陛下,你该娶个女人生个孩子了。

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是我不想听,是听了也没什么用,我能怎么办?

我想收了季鸿影,他们愿意吗?他……愿意吗?

我想生个孩子,我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该从我肚子里跑出来,还是该从别人肚子里跑出来。

我烦躁的起身退了朝,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甩脸子离开。

我在后宫低头疾走着,后宫很冷清,除了太妃们居住的那片有点人气儿,其他地方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宫女们走动。

我没有目的,就那么走着,似乎走的快点,出得汗多点,最好是胃疾再犯一犯,再咳个血什么的,昏睡个几日,最好是一直睡下去……

汪海公公一直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汪海公公是个老人了,伺候了父亲大半辈子,我自是不会用他来伺候起居的,便只每日早朝的时候汪海公公跟着,其他时间都是给他放假的。

我听着后面的小碎步,没有回头:“汪海公公,您先回去歇着吧,我自己走走。”

后宫很大,没有人,更显冷清,所以身后的小碎步的声音也很明显,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汪海公公额头冒着的汗滴:“公公有事?”

汪海公公擦了擦额头:“陛下,老奴确实有一事要说与陛下。”

我疑惑的看着他。

“陛下若是烦躁,不如随老奴去个地方吧。”

我随着汪海公公的脚步,走了过去,是一个很偏的宫殿,与早前繁华的后宫隔了两三座冷宫,所以没什么人来。

进了殿里,却是另一幅景象了。一点都不冷清,反而还很热闹,很有烟火气息。

里面收拾的很整洁,宫女太监很齐全,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萝卜头正和宫女太监们玩着老鹰捉小鸡,听到开门的声音,正在玩闹的宫人们看见了我,先是一惊,而后都很整齐的跪下了:“参见陛下。”

那小孩儿被身旁的一个宫女带着也跪着,抬头疑惑的看着突然闯入的我,而后起身欢快的跑到汪海公公的怀里。

“汪海公公来啦,有没有给小鲤带小木马?”

汪海公公蹲身抱住了小孩儿:“小殿下,老奴今儿个出门急忘带了,下次一定带过来。”

小鲤的小嘴儿撅的老高了,那生气的模样,我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汪海公公一刮小鲤的鼻尖儿:“乖,去找霁红姐姐玩。”

一旁的一个宫女行了一礼便带着小鲤下去了。

我看着汪海公公:“小鲤?”

汪海公公起身,有些颤巍巍,我伸手扶了一把。他抬头看了看这盛夏的天,许是刚刚走的急,老人家的汗水糊了眼。

“陛下呀,先帝他啊,为了陛下做的远不是陛下看到的这一些。”

汪海公公说,当年高夏国的那一匕首不仅仅是一匕首,那是淬了毒的刀,经过随行太医三天三夜的抢救,堪堪捡回来一条性命。

回了宫还未等休息,便听闻了陛下落水的消息,等他匆匆赶过去,陛下已经被太后不知送到了哪里静养。

先帝自知无法再改变什么,只能尽力为陛下铺平所有的路,他整顿吏治、肃清朝堂,常常熬到深夜呕血,老奴每次劝先帝,先帝只说,她的性子,做国君怕是天天都能被气哭。

陛下十七岁时,先帝看着月色,问老奴,男人怎样□□,才能让女人一次怀上。

可老奴是个太监啊!

陛下十九岁时,朱樱肚子里的小鲤已经六个月了,十数个太医把过脉,均说是皇子,先帝大喜,当即便下了立太子迁东宫的旨。

当所有的事都了了,紧绷的弦便松了,松了人便倒了。

老奴原以为先帝熬不过那夜,可是陛下来了,陛下在殿外站了一夜,先帝便躺榻上看了陛下一夜。

陛下离去后,先帝命太医无论如何再给他三个月时间,先帝只叹,当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季相和林相早已被先帝叮嘱过了千万遍,最后那些时日其实是想说与陛下听,他希望陛下做了国君之后能够轻松些,快乐些,哪怕是再多交待那么一点点。

汪海公公看向了我:“陛下,先帝最后的三个月过得很快乐,他说看着陛下能多吃一碗饭,看到陛下脸上发自内心的笑,他很快乐。”

汪海公公看向了院中开心玩耍的小鲤:“小殿下是先帝为陛下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障,小殿下是老奴和太傅一手教导起来。现在呀,是时候让陛下亲自教导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华明殿的,等我回过神来时,朱樱和小鲤已经迁宫凤仪宫。

终章十二皇后

这个盛夏,我多了一位皇后。

林浪霄听闻,理应如此的模样,季鸿影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模样,为此,他甚至两三日没有同我说过只言片语!

不知为何,我看到他,竟也有几分愧疚。

但也就仅仅两三日,很快,他便和林浪霄一起组织好了语言。

林浪霄的那些话本子也没有白看,很快就编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季相和林相把皇后的来历家世、与我的一些爱恨纠缠讲的绘声绘色,再加上小鲤与我八分相似的容貌,进退有度的举止,卓荦不凡的谈吐,这个太子,他们便也认下了。

凤仪宫里,我和皇后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皇后和我年龄一般大的,我看着她如花的脸蛋,头上身上繁重的皇后礼仪,轻叹一口气。

我语气诚恳:“对不起,不要怨父亲,他当年也是为了我。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出宫……”

她感情真挚,包着两汪泪水的眼格外晶莹:“陛下,妾,是愿意的。”

从皇后的口中,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父亲。

父亲当年找到她时,她是冷宫的里的一个宫女,冷宫里的那位静妃,便是那夜差点送走了父皇的静妃,被当时的皇后罚到了冷宫,不多久就疯了。

静妃疯了后,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只有朱樱一个人还留在那里尽心的伺候。

父亲看着疯掉的静妃,叹了一口气,唉,都是他曾经做的孽!

父亲不敢把她们迁出来,怕平静已久的后宫再起什么波澜。便让人悄悄的把冷宫内修缮了一番,又安排了宫女太监们进来照顾起居,又找了太医来为静妃医治,可是最终静妃还是没有挺过两个月郁郁而终。

静妃去了后,宫女太监们又被遣散了,朱樱跪在父亲面前,请求厚葬静妃,并甘愿为静妃守陵。

十六七八的年纪,父亲总归不忍心让这么一个如花的姑娘一辈子守着一个陵墓。

父亲把朱樱扶了起来,将静妃按照妃子的礼仪下葬了。

下葬后,父亲问朱樱,你可愿意跟朕生孩子?

皇命不可违。

虽然是问句,朱樱可不敢拒绝。

朱樱说,父亲实在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但凡她发出了一点声音,皱了一下眉,咬了一下唇,父亲便立马停住:“痛了吗?痛了我们就不做了。”

一晚上父亲五次准备起身,四次准备下床,最后还是朱樱大着胆子翻身压到了父亲身上……

朱樱问过父亲,为什么给孩子赐名“鲤”字。

朱樱笑了,那笑容很悲伤:“先帝说,他没有时间了,他祈愿锦鲤附体,带给他一个男孩儿。”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父亲是不惧世俗的,他并非是一定要一个男孩儿,他曾经骄傲的说过,女人也可以治家理国。

可是,他还是屈服了,他屈服于这个时代。

因为我的无能。

我想如果父亲身体康建,他定是有能力培养出一代女国君的。

我想如果我能有小曦那般的聪慧,父亲定然也是能活过千秋万代的。

我垂眸,整个人都有些颓败:“父亲他,何至于此……我有很多弟弟的……”

朱樱浅笑:“陛下,先帝他是太爱你了。因为爱,他会考虑到一切。”

我抬头看着她。

她望着窗外,脸上神情淡淡,平静如水:“他太了解朝中那些大臣了,他太清楚国君的无奈了。他们会逼你纳妃立后,他们会催你绵延子嗣。

而后宫原本那些孩子们,他们的母妃都是经过了几年的勾心斗角的,孩子们总归是会潜移默化的受到一些影响。

先帝不放心,不放心让那些孩子有什么能做国君的念想。人一旦有了念想,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魔跑出来。先帝怕他们会对陛下不利。

而小鲤不一样,小鲤他会名正言顺的成为陛下的孩子,他会从小接受最好的教养。”

朱樱的眼中是一片沉寂,沉寂中含着点点深情,我知道,朱樱她是爱着父亲的。小鲤的存在,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个慰藉吧。

我起身来到小鲤的房间,老太傅正在给小鲤授课。

是的,老太傅并没有真的归乡养老,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也是父亲的安排。

当年,我与小曦的差距确实不是一星半点,老太傅看出来不奇怪。

老太傅向当时的皇后反映了我的异常,皇后当即便想除掉老太傅。

父亲发现后,在皇后动手之前,先颁布了让老太傅归乡养老的圣旨,指派了林浪霄给我授课。

林浪霄是李相的人,是皇后信得过的人,皇后便也作罢了对老太傅下手的打算。

父亲在宫外拦住了准备归乡的老太傅,彻夜长谈,老太傅同意留在京都。

后来,小鲤出生,父亲立即把老太傅接进了宫里,在静妃的宫里,父亲如实讲了我们这一段荒诞的故事。

老太傅听闻后,只叹天妒英才,小曦走的可惜,又为父亲的深谋远虑感到深深的无奈。

摇头叹息间承诺必穷尽毕生所学将小鲤教养成合格的君王。

回华明殿路上,我绕了一下道。

我站在仁寿宫的门外,站到了月上中天,里面佛堂的禅香丝丝缕缕的飘了出来,从未间断。

仿佛里面当真坐着一个一心向善的菩萨。

信佛的人有千千万万,有人是心存善念,有人却只是求个心安。

看着仁寿宫紧闭的宫门,在一片檀香中,我心中一片淡漠,转身离开。

是非善恶,佛祖自有判断。

父亲从未想过让我做国君,但是他为我铺好了所有的路。

母亲一心想要送我做国君,却也只是让我坐上那个位子,而已。

……

终章十三秋雨

入秋,绵绵的秋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我同往常一样咳的撕心裂肺,但是也似乎确实一年比一年好了起来。

庸医的眉头也渐渐地锁的没那么紧了,气叹的也没那么长了。

我似乎大好了!

只是那庸医,依然有些皱着眉,轻轻叹着气。

我打趣道:“江太医,你给朕把了六年的脉了,就不能换个表情?朕可是都有按时吃药,好好休养的了。”

庸医叹了一口气:“陛下龙体确实有好了些的,只是心境也要放宽啊,这胸中时常有郁结,心肝脾肺怎能舒展开来?”

我赶紧抬手:“打住打住打住,总听你这么唠叨,朕想不郁结都难。你都说了朕好了些,不好的那些想来都是听你唠叨出来的!”

庸医唉声叹气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床边站着的季鸿影、林浪霄、路松、路杉也是一脸愁容的,以看着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看着我。

唉,晦气!

起身,踩着落叶,踱步到了凤仪宫。

皇后沏了茶过来,我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放下了一颗棋子,小鲤颇无奈的摇了摇头:“父皇,您确定要放在那里吗?”

“欸,等等,我再想想,嗯……就放这里吧,我看这里挺好!”我拧眉纠结许久。

小鲤长叹一口气,然后他拿起了一颗白子落下:“您放那里,我往这里一放,您再往哪儿放?”

“欸,不对不对,我手滑了……”

小鲤无奈的扬了扬眉:“父皇,落子无悔,这一局您都悔了十来次了……”

我胡乱的把棋盘一扒拉:“不下啦不下啦,下了半天了一次都没赢过。”

小鲤摇着头把棋子一颗一颗的往盒子里捡:“唉,父皇,您总是这样,也特耍赖了些。”

那模样老成的,仿佛小曦坐在我对面一般,我抬手一个爆栗敲了上去:“这么快就嫌弃你父皇了?改日让你季相和你下,迟早得磨磨你这锐气!”

汪海公公端站在一旁,满面慈祥的看着我和小鲤闹着,皇后温柔的在一旁沏着茶。竟有些老泪纵横,抬起衣袖抹了两眼泪。

只是谁也没想到,换盏茶的功夫便一个没站住,倒下了。

这倒下了,便再起不来了。

我这才发现,汪海公公竟已经如此年迈了。

他跟随了皇爷爷三十年,照看了父亲二十年,还为我劳心费神了六年。

如今躺在这里的,是一个满头白发、满面沧桑,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把他风光大葬了,请了最好的寺庙里的法师,烧了上千的经幡,我把自己关在房中亲自抄写了三日一共百卷的佛经一并埋葬了。

操劳了一生的老人,辅佐了三代的国君,这是他应得的。

汪海公公下葬后,我也小病了一场。

病不凶猛,但是烦人的紧。胃疾、咳症一齐袭来,缠缠绵绵竟也拖延了半月之久未见好转。

好嘛,饭吃不得了,吃啥吐啥。药却不能停,吐了继续灌。怎一个苦字了得啊!

所以当我搂着被子抱着药罐子期期艾艾的在床上看着季鸿影和林浪霄在我跟前酌着小酒,赏着秋叶,听着落雨,谈论着昨日哪家公子大婚平白无故被新娘的竹马抢了亲,前日谁家小孙子把人姑娘给瞧了小姑娘吵着要上吊。

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你们呐,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浪霄贱贱地转过了身,冲我不怀好意的一笑:“陛下想要能入耳的,自己去看呀?陛下这番病好了,我们便出宫去,看看那山上的红叶河里的鱼,追追那风筝听听那飞鸟的啼鸣!”

我被他说的动了心,一口把怀里的苦唧唧药罐子给清空了。

“我们便说好了的,冬日的大海别有一番情趣,过几日好了,我们便去看大海,不可反悔的!”

“好好好,约上南延国的小皇帝,我们一起在海上小酌一杯可还好?”林浪霄接道。

“那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约不到,我是不是可以治你一个欺君?”

季鸿影见我们越说越没边际了,摇摇头道:“好了,陛下且安心养病吧,莫说是海上小酌了,想去南延都是可以的,南延国主邀请陛下参加三十诞辰的国书前两日就在陛下案桌上了。陛下这几日一直病着这才没有拿给陛下看的!”

闻言我慌忙放下药罐子就要去拿那国书:“早说啊,早说我病早好了!”

刚放下药罐子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原以为是那冒冒失失的路松,却不想是一向稳重的路杉。

路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殿里的:“陛下,陛下快去救救路松吧。路松,路松被路楠和路柏带着往仁寿宫去了!”

听到路楠、路柏两个名字,我脑袋嗡的一下炸了,路楠、路柏对我来说一直都像是地狱罗刹身边的黑白无常。

他们许久没有出来了,我心中惊恐,我觉得我可能护不住路松了。

我掀了被子就准备往外冲,林浪霄把我强按住差人给我换衣裳,我浑身抖得不停,衣服根本没法穿上去,最后只得给我拿了一件大氅子披上。

我走的很快,路杉跟在我后面雨伞根本挡不住秋雨,我不停的喃喃自语:“不能再死人,不能再死人,路松不能死……”

秋雨浇在身上很是寒凉,我感觉都到丝丝的凉风从骨缝里渗进了五脏六腑,蔓延到全身。我在雨中渐渐地跑了起来,我从未觉得仁寿宫如此遥远过。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我浑身抖动着,跌跌撞撞的跑着,等我到的时候,等我到的时候,我只看到雨中的路松奄奄一息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后背满是鲜血,板子还在一下一下的往路松的背上落着,随着板子的落下,雨水混着血水子在路松的背上飞溅起来。

我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却在雨中滑了一跤,我恨自己的没用:“住手,住手啊!”

太后在廊檐下一下一下的撇着茶沫子喝着茶,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仿佛又看到了漫天的红,双手握拳的砸了一下地板,强撑着站了起来发疯了般的冲了过去,护在了路松的身上,只一板子落了下来,我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大概太后怕真的把我打死吧,板子没有再落下来。

我捧着路松的脸:“路松,路松,你醒醒?”

路松微微睁开了眼,冲我挤出了一个笑:“陛下来啦,奴才,就,知道,陛下,会,护着,奴才的……陛下,不要哭,奴才,先,去找大殿下了……”

路松死了。

终章终姑娘

我看到了小曦,他站在我面前,两只眼睛流下了两条血泪:“姐姐,你怎么没有护住路松呢?姐姐,你怎么能让他死了呢?”

我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一遍一遍的磕头,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我看到了父亲,他站在在小曦的旁边,满脸的失望:“小涵,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跪着爬行到了父亲的脚边:“爹爹,你不要走,不要走……”

父亲一脚踢开了我:“你连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都护不住,如何护着天下的苍生?你该死!”

我震惊的抬起了头看着父亲,父亲的那张脸渐渐地变了模样,变成了那个地狱的罗刹,发出着太后的声音:“你该死!当年死的就该是你!你去死吧!”

我万念俱灰的跪坐在那里,或许,我真的该去死了吧。

忽然,一大片水淹了过来,我觉得我浸泡到了海底,我被人紧紧的抱着,可是突然那个人推开了我急速下落着,我看清了,是小曦。

我伸手去抓小曦,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就是一直冲我笑,然后开口说了两个字……

我醒了。

我默默的躺在床上,任凭两只眼睛不停的往下流着泪。

是的,当年,湖底,小曦说的那两个字,我看明白了的,是活着,也是这两个字让我活到了如今。

只是,路松死了,我没有护住路松,小曦他会原谅我吗?他还会让我活着吗?

我的手被人握着,我微微的侧头,是季鸿影。

我看着这个人,依然是一身鲜红的官服,真好看。

“季鸿影……”

“臣在。”

“我大概是活不成了吧。”

“陛下万岁。”

我把手从季鸿影的手中抽离,从怀中摸出了了一颗小海螺,我把它系了绳挂在了脖子上。

路杉帮我解开取了下来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抓过了季鸿影的手,把海螺放到了他的手上:“季鸿影,你会吹曲子吗?”

“臣,进京前曾经学过。”

“我太笨了,一直吹不响它。你吹首曲子给我听吧。”

曲子响起来,是熟悉的旋律,是大海的声音。

“你吹得和他一样好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他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来参加科举呢?”

说了这些话,我累极了,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我睡了好久好久,可是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这几个人。

就连一向最喜欢怼我的林浪霄都跪在一旁,红着双眼。

庸医跪在一旁,频频用衣袖擦着眼,唉,这老东西,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庸医了吧,临终前再做件好事吧,安慰安慰他:“江太医,哭什么呢?这对朕,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江太医却只是垂着一张老脸叹息。

我应该是真的要死了,所以我叫来了路杉。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当年汪海公公喂给父亲的药丸是什么了,每一个国君继位都会拥有这样一颗药丸,它可以在我们将死的时候,给我们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我们安排妥当所有的事情。

拟了小鲤继位,季相、林相辅政的圣旨后,我来到了仁寿宫。

太后依然在礼佛。

我在太后旁边的垫子上坐下。

“曦儿,不可对佛主不敬。”

我没有理会,我只是看着太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为什么要处死路松。”

“路松早就该死的。当年他就该死,只是因为他是曦儿的贴身太监,你要做曦儿,身边就不能没有他,会遭人怀疑的。”

“我是问,为什么处死他,现在。”

太后收起了佛珠,叹了一口气:“他若是老老实实的便也罢了,可他偏在太医院的药房里说是哀家害的陛下成如今这般模样。”

太后扭头看向了我:“曦儿,你说,这是母后的错吗?”

那眼中,倒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突然就想笑,然后我真的就笑了:“太后啊,您已经是太后了啊,没有人会再威胁到您,您的孩子做了国君,您就在这里专心的礼佛不好吗?我如今这般模样,是不是和您有关,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一条人命去,去证明什么吗?”

“当然重要,正因为哀家是太后。哀家是一个贤后,史书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曾经她也是我敬爱的母亲,为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我不认识的样子。

许久,我开口,语气带着请求:“以后不要为难小鲤,小鲤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转动起佛珠:“你安心的去吧,哀家不会为难无辜之人。”

而后传来小声念佛经的声音。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刚刚四十岁。父亲说,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的人。

我起身离开了,大概,我不算她的孩子吧。

季鸿影站在仁寿宫外,看见我出来,他微微一笑,他向我伸出了手。

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了,或许我应该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我向他走了过去,轻轻的握上了他的手。

他牵着我,在御花园慢慢的走着,我们来到了御花园的池塘。

尽管大丽国气候温暖,冬日里的荷花还是凋敝的,眼前的景色甚是凋零,没有荷花、没有荷叶、也没有了杆,一切都显得颓败。

他带着我在池塘边坐下:“陛下,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

我微微点了点头:“你初进宫时,那时的你迷了路。”

我永远不会忘,那一天,是小曦离开一周年。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终生难忘。

季鸿影轻轻笑了一声,微微的摇了摇头,他在我耳边轻语:“陛下……姑娘,疏桐说过,会保护姑娘生生世世……”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眼角有泪滑落。

这样这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眉眼间的似曾相识,和记忆中重叠起来了,那是在一个喧闹的集市,我和父亲还有小曦到达霞海镇的第二日……

我想抬手轻轻抹去他的泪,却终究没有抬起来。

我死了,在二十五岁这一年,哦,不,或许,这一年,我应该是二十七岁。

我让季鸿影和林浪霄把我葬进了喜乐公主的坟,把小曦迁进了皇陵。

我这荒唐的一生啊,小曦,你的话我看懂了,所以我活着,活了八年,现在我把你的路松弄丢了,小曦,我这便去把路松找到,再去你跟前赔罪……

后面是不同视角的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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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终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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