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微觉得不可置信。
她绝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谢望雪会闯进火海来寻她。
这让她对谢望雪的认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虞之微现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
跑。
人能追来这,肯定是气疯了。
这要是被他逮回去,关个十年八年都算少了,囚禁到死也是轻的,更别说那些她不敢想的了。
虞之微略微打量了一下距离自己十来米的谢望雪,她看不太清他什么表情,但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听他这语气,跟恐怖片里突然冒出来的鬼有什么区别?
要说区别,也就是他这张脸好看些了。
想到这,她反而有些怀念和朋友一起缩在床上看恐怖片的时候了。
虞之微试探性后退几步,谢望雪便踉跄着往前几步。
阴魂不散的。
逐渐平息的体温骤然升高,虞之微只觉自己的胸腔下那颗跳动的心脏快要被人撞烂了,冲得她浑身发紧。
但她注意到了对面之人走路不稳。
抓着这个机会,她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她就回头望,看人有没有追上来。
谢望雪是会武功的,要是平时,就她这个速度,哪怕她是短跑冠军,这人也早追上来拎着她回去了。
只是她跑了大概一分钟,是以她所能的最快速度跑的。
跑得她那张微微惊惧的嘴里塞满了寒气,跑得喉口冒烟,跑得血味充斥唇舌,跑得快断气了,也没见人跟上来。
似乎只有一个黑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这是昏了?
也有可能是冲进火里被哪根断了的火棍砸到了,这才跑不快。
虞之微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窄巷那地方一般无人看守,若是谢望雪倒在那,也无人可知。
更何况,虞府现在自顾不暇。
如果他一直昏在那,等到人发现,应该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虞之微放慢了速度,掸了掸身上的散雪,抓紧了背上的包袱,更加坚定地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
谢望雪料想到她会跑,但没料想到她会跑的如此决绝。
视线愈发暗淡,谢望雪见人跑走,欲往前追,不料心急过了头,险些绊倒。
方才被砸伤的腿如有察觉般悄无声息地开始作祟,他顺势而跪,就连抬首时的神情都是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
动静不大,却能盖过火声,跪地之人望以此声响来引得离去之人注意。
可那道白影只是放慢步子,并无停下退回之意。
似乎心安不少,谢望雪竟还从她那步伐中听出了平日里少有的愉悦之情。
“虞若华。”谢望雪望着眼前模糊影子,慢慢敛去眸中伤色,微声道:“你当真心狠。”
谢望雪站起身来,往前跟去。
*
虞之微来到城门时,天还未明。
折腾许久,人且病着,此刻能跑出虞府已是极限。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给自己昏得不行的脑袋醒醒神,不过拍脸还不如被大早上的寒风刮一刮,这一吹,整个人都清明不少。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
才恢复些许的身体又是火烤又是冷风吹的,就是那壮汉也经不起这样造。
浓郁的肉香混着风朝她袭来,虞之微听着城门旁包子铺的吆喝声,毫无一点精神气。
刚醒来那晚要是闻见这包子味,她肯定能把他铺子里的屉笼都给啃了,可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虞之微踌躇再三,还是放弃了包子。
再闻就要吐了。
谁能想平日里美味新鲜的包子在她如此虚弱之际,竟是这般恶心腻人。
虞之微不愿多给包子铺留一点眼神,她慢吞吞地走到城门旁的角落里蹲下,默默仰头盯着微蓝的天空。
为什么死了不能回去?
为什么死了还要回到这里?
为什么非要让她恢复记忆?
虞之微脑子里兀地冒出这些困扰她许久的疑问来。
虞之微苦恼。虞之微生气。虞之微却不打算妥协。
既是再来一回。
那她定要好好活一回。
左右脑互博了许久,久到虞之微有些乏了,差点在这角落晕过去。
好在这时城楼上的敲钟声赫然响起,伴随着厚重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以及尘土飞扬声,惊得虞之微才发觉天已微亮。
眼前视线由暗转明,虞之微心跳极快,起身也猛,生怕自己下一秒晕过去。
这种地方,晕倒后最好的打算便是谢望雪找到了她。
最坏的打算是被乞丐发现,被卖或是被吃,都是未可知的。
虞之微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撑着粗糙的墙面缓神。
不论如何,也要撑到出城门,到下一个地方找大夫治病。
陇中是楚国地界,谢望雪又知道了她是假死逃跑,就算逃出了陇中,还有陈郡、琅琊、河内......
虞之微打算去魏,魏地民风淳朴,虽说乱世,但算得上三国中较为理想生活的一个地方。
自十年前晋王朝分裂为楚魏齐后,世道便一直没个安稳。
虞之微对于这种事,也是年龄到了才有机会得知的,族内之人对于这种事几乎闭口不谈,因为晋王朝分裂,最得益的便是魏齐两地,而楚,便是破碎后的晋王朝。
虞府似乎不愿承认楚国这个说辞。
谁管呢。
虞之微挎起背上那快要压弯她背的包袱,兴冲冲地朝城门外走去。
上辈子活着的时候,拢共就出去过那么几回,也见过那出城令牌,不过百姓的和贵族的略有不同。那时她留了个心眼,还好用上了。
这几日一有空,她就拿刀躲起来在那刻牌子。
出城门的那一霎,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
呼吸进口鼻的空气她都认为新鲜许多。
“外面的空气质量就是好啊。”虞之微舒畅道。
她将视线转移至城外早早蹲着卖马车的小贩,打量一番后,微笑上前。
小贩见大早上就来了客,苦皱着的一张瘦脸蓦地转换成谄媚的笑容,他两手互揣在袖子里,嘴里哈着热气,热情迎道:“贵客可是买马买车?”
虞之微不会骑马,但她也不会蠢到出城坐马车。
这样目标太大,不好躲藏。
万一谢望雪没死在那,追来的话,倒霉的还是她。
虞之微看了看那匹蔫了吧唧的马,小贩的笑嘴就扬起一点弧度,虞之微又看了看马后面拉着的破车,小贩的笑嘴更是露出一大口白牙来。
在他满脸期待的目光下,虞之微一脸诚挚地说道:“我不买。”
小贩愣了愣,好半晌才打量起虞之微的装扮。
见她脸上脏兮兮的,人虽高,却瘦巴巴的没什么肉,身上料子虽非凡品,可也破破烂烂,像是被烧过一般乌漆漆的到处是洞。
小贩的白牙顿时咬紧,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抽了出来,狠狠给了自己一下。
“还没睡醒呢?”他自言自语道:“大清早的,人都没看清,就冲人家乐。”
虞之微拿出一串铜币在他眼前晃悠两下后,打断道:“但是我想向你打听这附近的医馆在哪。”
小贩收回了打自己的手,顿时喜笑颜开,“你出来干什么,城里不就是最近的么?”
虞之微收回铜币,“我不喜欢这里的医师,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我只好拿着这钱去问别人了。”
小贩一听,急了,着急忙慌地拉住要走的她,谄媚得比方才更上一个度,“好说,好说,往西走十里,有一家医馆,里面的大夫人好心善,关键是长得俊,你听我的,准没错。”
接着,他又从车上左掏右掏,掏出来一张卷起来的纸,献宝似地递给虞之微。
“您瞧,这可是咱陇中外的地图,打听事儿您可算是找对人了,照着我给您标的地方走,没有流寇,没有流民,保准您平平安安地到达您想去的地方。”
虞之微半信半疑地收下这张被硬塞进来的地图,小贩那双眼睛笑得成缝了,一边说着一边挨近她,想要拿她身上那吊钱。
虞之微皱眉推了他一把,随后将钱扔给他,道:“谢了。”
小贩捧着钱,也没回她,只盯着怀里的钱傻笑。
“钱,钱......吃肉,吃肉......”
虞之微攥着手里唯一的活路,心想拼一把,有总比没有好。
十里路而已。
可真走了五公里,虞之微只感觉脚底生火,两腿打颤了。
虽说在虞府不受人待见,可好歹也是个足不出户的世家女郎,就算待遇再怎么差,也是娇养着的。
虞之微现在是走一步路,磨着鞋的脚就痛一下。
她只好停在一条溪流旁,坐下休息,顺便望脸上身上擦点泥巴。
弄得越脏越好。
目前看来,这路是没什么问题的。
好消息是小贩没骗她,坏消息是还有五里路才到医馆。
虞之微坐在地上,随手抓了一颗石头就朝水里砸。
然后没了动静,许是太累,虞之微直直躺了下去,仰望着天,仰望着自己未知的路。
察觉到脚上的疼痛减淡许多,虞之微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身来,看着地图所指方向,继续前进。
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晚上,虞之微终于看见了那小贩口中所说的医馆。
医馆外打着一盏灯笼,不是很亮,里头似乎没什么声响,虞之微走进了瞧,发现里头有光,照在窗纸上的影子时有攒动,应该是有人在的。
天色已晚,正好在这歇歇脚。
虞之微往前几步,心底忽而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悄声走到一旁,伸指戳开糊着的窗纸,细细观察着里头。
视线最先转移至右边的影子,她侧眼去瞧,余光瞥见上方有重物悬挂,抬眼,一青年男子瞪眼伸舌的惨白脸正死死地望向自己。
虞之微浑身一僵,一只掺着血腥气的手骤然捂住她嘴,惊得她连连挣扎,誓要同身后之人来个鱼死网破。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令她心安一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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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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