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眀昭没跟任何人说过,唯一的倾诉对象就是她小小的迷你日记本。
她最近的彷徨迷茫不仅是因为陷入暂时低谷期的王乐萍,还因为胡晓月。
骆眀昭总是在心底宽慰自己,就像骆齐曾经对她说的,人应该为自己而活,所以除了自我之外的其他都不重要,忽视掉那些繁杂的声音,包括他人对自己的误解、恶意如若此类。
她一直惦记着这句话,也努力在最敏感脆弱的年纪,践行着这条听上去有些虚无规则。
可是这两周她都在困惑不解,因为这项规则似乎在她的世界中出现404警告。
跟胡晓月之间的小小插曲,就该随着被划分好的新座位而结束,可她偏偏又听到了新的故事,就是胡晓月可能是喜欢着牧时桉,因而对忽然横空出现在他身侧新的女生朋友产生天然的敌意。
这仅仅是个无端的揣测,没人能真的看透胡晓月内心,猜到她真正的想法。
但骆眀昭还是心里发堵,她觉得不开心。
内心隐藏着的秩序感决定了,她可以接受产生冲突是因为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或者两人性格诧异,再或者是胡晓月就是莫名其妙瞧她不顺眼而导致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融洽。
任何原因都好,但她不能接受连坐,只是因为她来到北校区认识了新朋友牧时桉,只因为自己成了他的朋友,就一定要接受这种没来由的事吗?
也因此,她最近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每每瞧见他而想起这事,内心就焦灼烦躁。
也许她就是多想,也就就是个误会。
但是骆眀昭忽视不掉这声音,同样也不能允许这怀疑的种子在她的内心发酵,她要当面同她问清楚。
胡晓月眼神飘忽,双手撑在超市推车上的骆眀昭,直勾勾地看她。
“你能先回答我个问题吗?”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你不喜欢我,是因为牧时桉吗?”
僻静的货架间,胡晓月没能藏住内心的情绪,错愕地睁大眼睛,垂在腿边的手微微颤抖着。
“事实上,我对你的秘密不敢兴趣,我仅仅是需要一个yes or no,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骆眀昭极轻地叹了口气,心间隐隐触动,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可片刻过后她又再一次坚定下来,她是为了自己。
胡晓月手指渐渐攥紧,超市广播不间断地播放着各种资讯,声音响彻空间,再伴随着各类杂音,但她好像全都听不见,内心接连不断地重复着骆眀昭的那个问题。
终于,她缓缓开口:“我想说不是,但我没法过自己心里那关。”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在那个空间里仿佛就只有她们两个少女。
她承认了。
骆眀昭原本以为她会很生气的,暴跳如雷,扯着头花问她自己招谁惹谁。
可实际上,更感觉到的是,心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也终于稳稳站在地面上。
“或者更明确的说,一开始是,可能是被那种危险的念头侵占了大脑吧。”胡晓月耸耸肩,微微笑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跟骆眀昭笑,很漂亮。
跟自己喜欢的人,近在咫尺却又无法靠近,暗恋本身就是件很损耗心力的事。
所以看到明明是刚来到这里的骆眀昭,却能做到她一年都没能做到的事,除了羡慕之外,更多则是被不受控制的嫉妒和不甘包裹。
而被藏在灵魂深处的自我,又像颗定时炸弹,说不定某个不经意间,就忽地爆炸,伤到自己和旁人,而骆眀昭就成为了这个无辜的受害者。
即便这位新同桌一直在向她表达善意,自已也无法接纳她的存在,嫉妒心发芽猛长,然后在某一次最终爆炸,就是眼睁睁瞧着他们笑着同行时。
胡晓月扬起头:“然后不知怎么发了失心疯吧,就忽然压不住对你的厌烦,对不起。”
她说得很真挚,过经过这段时间,她早就从不受控的状态中走出来了,而翻涌上的,则是深深的愧疚感。
骆眀昭手里不自觉搓着小熊耳朵:“所以,跟宋老师打小报告的事,不是你。”
“但也是因为我……”她还想说些什么。
骆眀昭语气坚定:“但不是你本人。”
她从没有看透别人内心的能力,但是却有种莫名驱使着自己的能量,指引着她的相信,可能就仅仅是种莫名地认同感,但至少她觉得胡晓月不是那样的人。
胡晓月诧异地愣着那,一种不知名地温热感席卷她整颗心脏。
想了许久,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口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可能是我心情真的不算好,回家后我妈妈又一直管着我让我很烦,我无意识地就跟她胡说了你的事情,事实上我妈在给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我是有机会阻止的,但我没有。”
一直到今天,她才终于说出了事实全貌,但若不是外在压力逼着她,她大概一辈子都没法说出来。
而其实更多的是,在做了错事后,却又看到骆眀昭发给她长长的微信消息,在见证骆眀昭的真切后,由衷的愧意让她臊地说不出口。
骆眀昭自从见到胡母对自己的态度,大概猜到事实可能会是这样。
她垂下眼,心情像是杂乱的毛线球般繁杂,纠缠出无数个死结,但她却没有死心地一点点解开。
“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再跟你求证一下的,”骆眀昭低下头忽地说,“而且很无耻地拿着你的秘密在你面前逼着你开口,真的很抱歉。”
两个少女,都冲着对方低下了名为勇气的头。
这一刻,骆眀昭一直坚定的那句话,似乎在某个瞬间有了新的光彩。
她一直在同后半句僵持着,其实,骆齐真正想告诉她的,是前半句——因为为自己而活着,所以内心才最重要,顺着自我真正的想法去选择,是不会后悔的。
骆眀昭很庆幸,庆幸自己死脑筋地要求个说法。
“嘭”——
忽地响起的猛烈声音,吓得地两人赶紧抬头,再一看,身边的购物车还在不停向着远处滑动。
另一头推着车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朝她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转弯时没看到。”
“没事!”骆眀昭留下这句话,赶紧快步去追自己奔跑中的购物车。
在即将撞上货架时,骆眀昭先手抓住车的扶手,购物车稳稳停下脚步。
唔,真是速度与激情啊。
胡晓月也跟在后面小跑过来,着急地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骆眀昭靠着货架,这会儿还心有余悸,伏在胸前镇定情绪。
两人不知不觉间目光对视,然后在某一刻,相视一笑。
购物车停在的地方,刚好是速食专区,骆眀昭目光落在喜欢吃的螺蛳粉上,眼神亮着。一旁还用很大的牌子写着全场八五折,大概没人能抗拒折扣的诱惑吧。
骆眀昭望着五花八门的品牌,感觉人都已经走不动道了,她伸出手一包包选着,已经忘记刚刚两人涌动之间的气氛,兴致勃勃地推荐:“要不要尝试一下这个牌子的粉,量大哦,一包管饱。”
胡晓月呆了几秒,没有点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忽地演变为这样,背着手结结巴巴地回:“是、是嘛?”
“对啊,不过就是这个牌子味大,妈见打,”骆眀昭说着,就往购物车里丢了两包,转而又指向另一个包装,“这个味小,你可以尝试一下,我爱吃番茄口的,往锅里放一个切碎的番茄,然后用油炒出沙,再倒水煮粉,味道一绝。”
胡晓月眨巴眨巴眼。
她是知道骆眀昭好像比较爱吃,每次下课就能看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就摸出一包小零嘴来,今天却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骆眀昭是真爱吃啊,她出神地期间,美食家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各个品牌的差别。
实际上,胡母很少让她吃速食,更准确讲,除了胡母自己做的饭,市面上一切食品都会被她划入不健康、不干净的禁止清单。
这边骆眀昭已经讲到炒螺蛳粉该怎么做,也许是她讲得细致,也忍不住令人分泌口水,即便心知可能会让胡母生气,胡晓月也禁不住拿了两包,抱在怀里。
骆眀昭一讲到吃的,就忘我了,陶醉了,等再反应过来,只见胡晓月已经拿了两包螺蛳粉,她嘴角不禁越吊越高,被吃下安利是有种成就感的。
两人心有灵犀地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对话,好像只是发生于另一时空的事,两人并肩走着,围着速食品又绕一会儿。
很快,胡母那边的催促电话就打来,她们在结账出口等着她。
胡晓月放下电话:“那个,我妈叫我,我就先走了。”
“好。“骆眀昭点点头。
她抱着怀里的两包螺蛳粉缓缓转身,在余光里的骆眀昭消失的前一秒,胡晓月顿住,旋即侧身回头:“开学见。”
骆眀昭手中推着购物车,朝着她露出了微笑:“嗯,开学见。”
胡晓月彻底转身,朝着结账出口步伐轻快地走出去。
进入自助结账区域,远处就望见长椅上,婆媳两人正坐在长椅上等着她,脚边放着购物袋。
结完账,胡晓月抱着两包螺蛳粉走出去,胡母迎面第一眼就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商品:“你这买的什么?”
“螺蛳粉。”胡晓月回答。
胡母皱起眉来:“什么玩意,都是垃圾食品,你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奶奶先一步打断:“螺蛳粉?那是什么,好吃吗?”
胡晓月歪歪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同学推荐的。”
胡奶奶不扫兴地笑着说:“那咱们明天尝尝味呗。”
“好。”
-
购物没刹住,提着两大包购物袋只能肉痛地选择打车,走在小区里的骆眀昭,扬起头天边被夕阳染上橘红。
刚要踏进单元门,远处就传来一声唤她的女声。
“昭昭啊?”骆眀昭顺势回头,是孙惠,旁边还站着牧时桉。
孙惠看着她手里两大包:“昭昭这是去超市啦?你不赶紧去帮人家拿一下。”
她胳膊肘撞了下自家儿子,骆眀昭其实想说不用,还没开口,手里的购物袋已经被人拎走一包。
牧时桉垂下眼看看:“买了不少啊。”
“对啊,好多打折的。”也许是因为跟胡晓月已经把话说开,骆眀昭再看他已经给没有那种烦躁感。
牧时桉留意着她的笑意,挑着眉梢。
她似乎没有躲着自己的意思了,但他什么都没做啊?女孩子真是难解释的生物。
孙惠好奇:“怎么就你自己?老骆和乐萍呢?”
骆眀昭回说:“他俩去我姥爷家了,后天才回来。”
“啊,你一个人过中秋啊,要不然来阿姨家吃饭。”孙惠说着,三人走进楼道。
有人帮着提购物袋,骆眀昭的脚步也轻了不少,她笑着摇摇头:“阿姨不用啦,我晚上有饭吃的。”
牧时桉跟在她身后,冷不丁出声问:“吃的什么?”
骆眀昭从小熊包里翻出家门钥匙,然后轻笑回答:“螺蛳粉。”
进门同时,包里的手机似乎震了下,骆眀昭伸手摸出来,屏幕上映入眼帘的字符——你已经添加晓月,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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