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样子，狂风有种把树木吹倒的气势，再加上电闪雷鸣，这场雨来得格外凶猛。
莫尘信守承诺，抱着被子和枕头敲响了隔壁的门。
其实按照这个天气，他应该撑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找陵北。
他对自己的胆量认识很清晰，而且男朋友就在旁边，他不用一个人缩在被窝里被雷声吓得睡不着。
很快门就开了，陵北带着一身冷意接过他手里的被子，微微蹙眉说道：“我这儿有。”
莫尘把他往房间里推，说道：“这不是怕你的被子不够盖嘛。”
陵北反驳道：“够的。”
莫尘没理他的话，而是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被子放床上铺好。
大概凌晨一点了，周贝贝和陵岁凡还没有回来，房间里关了灯，陵北的床不算小，莫尘侧身躺在床的左侧，耳朵不自觉去听身边人的动静。
虽然小时候一起睡了无数次，但莫尘总觉得这次更加紧张。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上次数学竞赛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起睡的。
鼻尖周围都是跟陵北身上一样的味道，是他很喜欢的那种淡香。
莫尘原本渐渐放松的身体被一声巨雷吓得再次绷紧，他毫无防备，以至于整个人抖了抖。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窗户。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被子摩擦的声音，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
“怕吗？”
莫尘点了点头，他感到背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就跟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这只手温暖有力，他瞬间感到眼眶一酸，深吸了一口气。
他离开了自己的被窝，掀开身边另一人的被子钻了进去。
陵北明显一愣，莫尘趁他不注意主动把自己塞进对方怀里。
陵北反应了两秒后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把他往怀里搂得更紧。
这下不管雷声再大莫尘都不怕了，他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近到能听见陵北的心跳。
“现在不怕了。”他微微抬头，笑着对陵北说道。
陵北脸上闪过一丝温柔，莫尘轻声问道：“周阿姨和陵叔叔今天不回来了？”
陵北“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一直这样。”
莫尘看向陵北的眼神中带着点心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陵北：“睡吧。”
莫尘听话地闭上眼，从没有这么安心过，就连窗外的雨声都变成了催眠曲。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只要有陵北在，他就有安全感。
很神奇。
莫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迷迷糊糊的还没清醒，先是被揽在腰间的手惊了惊，脑袋转了几秒钟才记起昨晚的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陵北从背后把他搂在怀里。
莫尘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反正他们今天不用上学。
身后的人还没醒，他却已经睡不着了，但被窝里实在是太舒服，他也不想起来。
莫尘害怕吵醒对方，于是很轻很轻地挪动了一下，可是腰上的那只手忽然紧了紧，自己又被往陵北怀里带了一点。
他感到脖子上传来温热的呼吸，或许是由于刚醒的缘故，陵北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低哑：“不睡了？”
“睡不着了。”莫尘微微侧头朝后面问道：“吵醒你了吗？”
“没，”陵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没有睁开眼，“起来吗？”
“不要，”莫尘转了个身，像昨晚睡前那样抱住陵北，把头埋在对方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你再睡会儿。”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在他发顶落下一吻。
两个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差不多比平常晚了四十分钟。
莫尘准备去自己房间洗漱，他直接推开门，却正好跟走上楼的周贝贝对视了。
莫尘：“……”
他忘了。
怎么会这么巧。
这下完了。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莫尘像是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还是周贝贝先反应过来，她了然地“哦”了一声，并且看出了莫尘的窘迫，帮他想了一个理由：“小尘这么早就来找北北学习啊？”
莫尘顿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对……我来找他……”
他紧张地攥紧衣角，还想要解释两句，但不管说什么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莫尘回头看见陵北站在他身后，他摸了摸鼻子，认真地思考直接跑掉让陵北一个人留下来面对周阿姨的可行性。
周贝贝看见自家儿子后表情变得更加不对劲，但是陵北神情自然，跟平常没两样，甚至还主动喊了她一声。
周贝贝“啧啧啧”地摇头，职业敏感性和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几乎没有出错过。
“站这儿干什么？”这时候陵岁凡也走上楼，揽住周贝贝的腰，往这边看过来。
莫尘僵硬地打了声招呼，对方也同样僵硬地点点头，显然他的接受度没有周贝贝那么好，但他上次已经被老婆明里暗里警告过了，所以不可能反对，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让儿子知道。
陵岁凡蹙眉看向陵北，语气严肃，言简意赅道：“来书房一趟。”
莫尘有些不知所措，陵北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推开他走到他前面，让他先回房间。
莫尘的担心并没有减少，但他没有理由再待在这儿，只好朝周阿姨和陵叔叔笑了笑，最后看了眼陵北后就走回自己房间，关门前还听见周贝贝轻快的声音：“小尘一会儿下来吃早饭。”
莫尘应声道：“好。”
莫尘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他不停地猜测陵叔叔把陵北叫过去干什么。
可能是让他说清楚，也可能是把他骂一顿……最坏的可能就是逼迫他俩分手……
莫尘甩了甩脑袋，越想越歪，明知道陵叔叔不会是那样的人，但是……万一呢……
当一个人不自觉地把所有小概率事件放大，说明对方已经占据了自己心上最重要的一部分。
莫尘垂眸叹了口气，整理好之后推开门走下楼，一步一顿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周贝贝正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饭，对莫尘热情地说道：“小尘快来坐，我让阿姨弄了很多，有粥、虾饺、面包……看看你喜欢吃哪一个。”
莫尘还是有点不自在，他局促地坐在周贝贝对面，后者正常地跟他聊天，想让他放松下来。
莫尘隔几分钟就往楼梯口看一眼，过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朝周贝贝问道：“周阿姨……陵叔叔他们……”
周贝贝对他摆摆手：“哎呀，不用担心他们，你陵叔叔最多也就是说他两句，没有什么大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莫尘心里却下意识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周贝贝看时间的确挺久的了，刚准备上楼喊人就看见父子俩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朝陵岁凡挑挑眉，眼神不是很友好，陵岁凡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知道老婆快要生气了，于是近乎讨好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没说什么。”
周贝贝轻轻“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而是迅速换了个满是笑容的表情，对陵北说道：“北北你就坐小尘身边，反正今天不上学，吃慢点也不要紧。”
莫尘的眼睛一直黏在陵北身上，后者面色如常，还是那一副不变的淡漠表情，他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陵北坐到莫尘身边，桌底的手悄悄放在莫尘腿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即刻拿走。
莫尘收回目光继续吃早饭，总算是比刚才轻松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吃完回房间后他立马给陵北发微信，问陵叔叔都跟他说了什么。
【陵北：没什么】
【莫尘：不可能，你们在书房待了那么久】
【陵北：他跟我列举了同性恋的优劣之处，以及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让我自己斟酌】
【莫尘：……】
看来陵北养成这样的性子有迹可循。
【莫尘：那你……怎么说的】
那边过了一分钟才回复他。
【陵北：想知道？】
【莫尘：别卖关子，快说】
【陵北：我跟他说，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无关性别，更无关社会】
莫尘瞬间哑了声，他死死地盯着这句话，仿佛要把屏幕盯穿。
心里泛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很热。
十七岁明明是最尴尬的年纪，因为他们拥有最大的抱负和梦想，却也被囚于一个永远逃不出的牢笼，什么也干不了。
但陵北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他只在乎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性别，更不在乎世俗的框定。
莫尘长舒一口气，撑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侧脸。
大概五分钟之后，他才继续打字。
【莫尘：除了这些，陵叔叔还跟你说什么了？】
【陵北：没了】
【莫尘：真的吗】
【陵北：嗯】
陵北发完这个字后就关掉手机放在一旁，垂眸静静地看着桌面，脑中不断回放陵岁凡跟他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他妈妈？”
“你觉得他妈妈会同意吗？”
“你们没成年，他妈妈有权随时带他离开，跟上次一样。”
“就算你们成年了，往严重点说，他妈妈会让他儿子成为一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异类吗？”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你说你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是那是莫尘的妈妈，有一层血缘关系摆在那儿，你不能忽略，也不能抹去。”
“陵北，这次你没有考虑全面。”
句句致命。
陵北难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深深皱着眉，站得笔直，却从未如此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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