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橘色晚霞漫过天际，映照路边海棠。
一位面容昳丽的女孩拎着布包，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蹦蹦跳跳，专挑石砖的缝隙踩。
花瓣簌簌落下，擦过掌心，带起痒意。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大？
卓妍翻手随机抓住一片，香气袭人。
窒息感毫无征兆袭来，她梗着喉咙，浑身绷紧，伸出手想扶住身边栏杆，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近。
痛意却并没有如预料那般袭来，意识彻底消散前她满脑子都是：
这花有毒！
·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
嘶吼咆哮声闯入耳膜，震得卓妍头晕恶心。
视线重新对焦，一双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缩小的瞳仁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顾不上仔细端详，她本能握住男人手腕，想将嵌在她肌肤里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掐着她脖子的手却收的更紧，喉骨传来的剧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溢出眼泪，嗡嗡耳鸣声盖过周围一切声音，黑晕阵阵上涌，眼前景象又开始模糊，卓妍顿感不妙，努力抬手扣住男子颈侧一处凹陷，使劲下压。
昏昏沉沉间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有一瞬，只听“轰”的一声，压在她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抽离。
她弓起身子踉跄滑坐在地，一只手虚虚扶着脖颈，另一只撑在冰冷的地砖上，俯身不停干呕，血腥味直从喉咙里往上冒。
“长公主，水！”
眼前递来盏青玉杯，卓妍顺着手臂抬眼。
一位英气干练的女子，梳着古代发髻，随着递水的动作跪下，正焦急地看着她。
卓妍疑惑的扫了她一眼，撑着地环视周围，又猛的回过头，盯着眼前的女子，张开嘴，喉咙却像撕裂般疼痛，她乖乖闭上，放弃说话的念头，合眼缓了一会。
不管了，还能有什么比刚刚更差的……
她毅然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长公主，这……陛下……”
女子跪在地上，左右为难。
“你，是谁？”
嘶哑的声音停顿片刻，接着问：“这是哪？我怎……我眼前有点晕。”
女子急切地跪行至卓妍身旁，“长公主可要传太医？”
长公主？
卓妍这次听清了，这是在叫她长公主吗？
没得到回话的女子又靠近了几分，一直盯着她，卓妍只好摇摇头，把胳膊搭进伸来的手中。
“不必起了，你说说。”
“回殿下，奴婢是砚霜，陛下邀您来皇宫一叙，没成想……”
砚霜靠近卓妍耳侧，轻声低语：“您和陛下突然起了争执，陛下看起来，像要发狂……”
“齐公公让我们都出去，我听见陛下的声音，放心不下，刚偷偷溜进来，就看见陛下……”
“睡着了。”
原本正一脸严肃听她叙述的卓妍，骤然听见后面三个字后，有些心虚地瞥向地上昏迷的人。
开局掐晕皇帝，她该选哪种死法体面些……
卓妍面如死灰的闭上眼，快醒，再不醒你就要被五马分尸了卓妍！
回应她的只有衣服随动作响起的轻微摩挲声。
“殿下……”
卓妍猛的睁开眼，心脏砰砰直跳，身旁的人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这一切……可能，似乎，不像在做梦。
刚刚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很真实。
砚霜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周遭静的离奇，就连香炉里升起的烟雾都一点点散开淡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果然，吾没选错。”
卓妍板着脸，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方位。
毫无波动的空幽声音，再度传来：
“这一阶段的发展已经偏离了本身的设定，再继续下去必会国祚倾颓，烽烟四起，呈现一副生灵涂炭之景。”
“吾将你传来，你需扭转局面，使其回到正轨。”
卓妍面色不虞，出声质问：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卓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这次听起来又像是女声：
“你即已接受吾予你的机遇，便已然同意做此交换，并且吾还容你逾期了三年。”
“什么机遇？你不要在这装神弄鬼的，我从来不记得答应过别人这种事！我要回家！”
卓妍咬牙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能站起来，干脆直接靠着柱子瘫坐在地。
毫无机质的声音染上一丝波澜：“装神弄鬼？”
“那你中的奖金都去哪了？嗯，你们那里叫……彩票。”
卓妍惊诧抬头。
“吾当初并未明示，你能遇见便是与此有缘，此事注定由你完成。”
“怎么可能……”
她初二那年中的彩票怎么会和今天的事有关，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想问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吾会告诉你正确的发展，你只需顺应而为即可。”
声音拉回卓妍思绪，她嘴角勾起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既然你这么厉害。”
“吾早已试过多次，但因天道法则，吾不可具象，无法系统影响所有相关之人的行为想法，多有局限，吾择最后一丝干命之机，选你前来助吾。”
卓妍盯着地上散落的酒杯，倏地抬头，“若这个世界不能按照原定轨迹发展，你会受罚？天道会罚你？”
对方沉默少顷，“可以这样理解……”
闻言卓妍低下头，不紧不慢地擦了擦额头上未干的细汗，再抬头时，两行清泪流下。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呜呜呜……”
原本缥缈的声音带着些许无措，音调拔高：“你已经十八了，怎么能这样像个毛孩子！”
“在我们那个世界，我还没上大学呢，还没进入社会呢！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受罪啊，我要妈妈……”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回荡在空寂的宫殿里，听起来惨痛万分。
“这件事只能你来办，吾找不来别人了！”
“你既然能找来我，就能找到别人，放我回家，呜呜呜……”
“不行！凡事皆有因果，我不能随便找别人，更何况……吾没有机会再找别人了。”
“那这样……你安安心心完成这件事，事成之后，吾竭尽所能满足你的一个愿望，怎么样？”
细听话语间好似还夹着淡淡叹息。
卓妍抬起胳膊遮住干打雷不下雨的面庞，另一只手支开宽大的衣袖，防止声音闷在里面，影响效果：“呜呜呜……在这世界里我无依无靠，还可能性命堪忧，我什么都不懂，还竟然只有一个……我要妈妈！”
她话音刚落，对方就急忙接上，生怕她再开口似的：
“几个，几个都行！我尽我所能都满足你！别哭了！”
“那我还能回家吗？”
卓妍见好就收，放下撑着的右手，用衣袖假模假样地擦着眼睛。
“当然能，顺应天道回归正途后，届时……你自会回去的。”
语调渐渐放慢，带着让人猜不透的深意，听得她心里莫名发堵。
卓妍眼睛眯起，看向一旁静止的砚霜，“我为何要信你？你不守信用，胡说怎么办！”
“吾乃地纪，契诺必践。”
声音一字一顿环绕在她耳边，意识仿佛瞬间被抽离，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坐直身子：
“好，我答应你。”
“记住，不到最后正确轨迹推演的命数结局，过程中你任何的非正常死亡，都会导致你无法回去。”
“吾今后也不会再来了……”
声音消散，归于虚无。
脑中突然涌入了大量文字，看起来像是记录历史的时间轴，在每个时间节点上都缀有简要描述，像图片一样呈现在眼前，喉部的肿痛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卓妍一边内心震撼，一边大致了解自身与相关重要节点事情的发展。
她把手臂重新搭进砚霜手中，慢慢将身体放松，深呼出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好在讨来了些报酬，就当是在演一场真实、宏大的电视剧了，她只需要确保重要事件按剧本走就是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准备时间，要一秒入戏。
如今，她是昭国云宁长公主，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整个萧卓家族中除皇帝外唯一剩下的皇室成员，名唤——萧卓妍。
察觉到握着她手臂的指尖微动，卓妍看向不停眨动眼睛的砚霜。
“砚霜，扶本宫起来吧。”
“是。”
·
卓妍撑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水。
砚霜脸侧线条绷紧，盯着地上躺着的男人。
“砚霜，你回去，等本宫唤你，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可？”
砚霜立马跪下，额头轻触手背：“奴婢遵命。”
转而微微抬眼，静静观察着卓妍。
卓妍察觉到视线，心中有些忐忑：难道长公主平时不这么说话？
卓妍举起杯盏，低头继续小口抿着茶水，想说点什么，但又秉着少说为妙，多说多错的原则，噤了声。
她现在还没能掌握这具身体清晰的记忆，而且地纪给她的资料里也没有这位长公主平时具体的行为举止，她只能大致按着曾经看的史书记载来说，难道说错了？
早知道就再多学些历史文化了……
卓妍忍不住胡思乱想，水都快喝饱了。
“长公主满饮两盏后便可传唤奴婢了。”砚霜复又低头行礼。
卓妍轻咬杯沿，抬眼看她。
这人办事很周到嘛。
冲她友好笑笑：“嗯，去吧。”
砚霜脚步微顿，低头快步退下了。
保险起见，卓妍又等了一会才唤出声。
“砚霜。”
“奴婢在。”
“都进来吧。”
原本空荡的大殿，顿时塞满了衣着各样的宫人，其中还有几人额头见血，后排宫女们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松散凌乱。
她这个新得的便宜弟弟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怪不得这个世界会乱套，连这儿最大的官都不正常，还能指望什么。
“陛下倦了，来人，把皇上扶到床榻上去，在这儿睡有失礼制，恐龙体受寒。”
众人面上有些不解，这平常陛下不都是睡在长公主身边的吗，何时离这么远了，还直接睡地上了？
但也都没深想，贵人们的事自是轮不到他们来置喙。
“让陛下好生歇息便好，你们莫要留在此地叨扰了，都退下吧。”
卓妍招招手，砚霜上前扶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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