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哥儿知晓今日一大早王地主就要派人来抬涟哥儿,他早早便过来了,见何涟枯坐在堂屋里,他心疼不已。
“涟哥儿,你还好吗?”
何涟不太想说话,眼神发愣,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大哥不让我嫁。”
容哥儿反应过来,一下便坐直了,猛地攥住何涟的手,随后又卸下了力气。
涟哥儿不用嫁给王有胜做妾,那就意味着何大鹏没有买参的银钱。
他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何涟,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安静的陪着他在堂屋里坐着。
太阳渐渐升起了,看向晨光熹微的天空,何涟空洞的眼睛眨动。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像是在问容哥儿,又像在问自己:“你说,为什么路青不回来呢?”
为什么路青不再回来了?为什么他大哥要被踩断了腿?
为什么呢?
容哥儿心里难受,看着何涟苍白的脸色,他只能说:“忘了路青吧,就当他死在京都了。”
何涟闭了闭眼睛,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他把脸埋在臂弯里,额头抵在膝盖处的木匣子上,久久无言。
就当路青死了,好吧。
就当他人死了。
他再也不等那个王八蛋了。
门外有人群的脚步声,何涟知道是王家来人了,容哥儿去开的门,外头有一顶四人抬的小轿,敲门的是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手揣在衣袖里,颧骨过高凸起,一看便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外头还围观着一些来看热闹的村民,刘婆子和枫哥儿赫然就在其中,都在等着看何涟的好戏。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容哥儿还能听见刘婆子幸灾乐祸的声音:“瞧瞧,这涟哥儿前头清高,王地主来求娶他不肯嫁,如今就惨咯,正经夫郎没得做,要给人做妾了。”
容哥儿恨不得上去撕烂这老叼婆的那张烂嘴!
何涟坐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来,手捧着木匣子。王地主家的管事进了院子,见何涟还是只着一身单薄的淡青色衣衫。
面上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事情仓促,对方没准备也情有可原,他端着架子道:“时辰不早了,且上轿吧。”
林月梅和煜哥儿都从里屋出来了,林月梅现在一看王家的人就没有好脸色,她拿过何涟手中的木匣子,气冲冲走到那管事跟前。
把东西往人怀里一揣,道:“拿着你们的银钱走,我家涟哥儿不嫁!”
那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冷哼道:“你当我们王家的银钱是这般好拿的?昨儿个你们收了银子,现如今想反悔?我告诉你们,今日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林月梅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气道:“银钱一分不少还给你们,怎么?不嫁还想明抢不成?”
她上前一步当在何涟跟前,道:“煜哥儿!拿我的扫帚来。”
煜哥儿立马抄起院子里的扫帚递给了林月梅。
管事见他们是真不想给人了,立即便朝外头那几个抬轿子的家丁道:“来啊,把人给我抓回去!老爷放话了,今个儿人要是抬不回去,仔细着你们的皮!”
何涟也是吓了一跳,这些人竟然真的想要明抢?
几个家丁鱼贯而入冲了进来,便想去抓何涟,容哥儿大惊:“你们想干什么!?”
他被人一把搡开,跌倒在院子里,何涟被两名家丁擒住了胳膊就要往外头拖去,他拼命挣扎也没办法挣开那两人的手。
林月梅和煜哥儿拿着扫帚就往那两名家丁身上打。
“你们这些强盗土匪!放开他!”
“放开我小叔!”
林月梅和煜哥儿打不过人高马大的家丁,都被推倒在地,管事立即道:“快些走!”
何涟被带着拖出门去,容哥儿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口咬在其中一人手臂上,那人吃痛,手上的劲儿一下松了。
容哥儿大喊:“涟哥儿快跑!”
何涟用力朝擒住他胳膊的那家丁身上踹去,正中裆部,那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了,何涟不想跑,他嫂子还在这里,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林月梅见他们当真是来硬的,朝着外头看热闹的村民喊道:“快来帮忙啊!抢人了!快报官啊!”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就是没一人上来帮忙的,刘婆子更是奚落道:“我说何家的,你们都收了人王地主五十两银子了,不能临了到头占了便宜还想反悔吧?”
甚至还有人在附和,村长和钱婶都上来帮着拉架,扯着那几个家丁不让他们抓何涟。
煜哥儿大声道:“我们都把银子还给他们了!”
村长还算是冷静,看着那管事道:“王管事,银子已经还给你们了,再抢人这说不过去吧?”
王管事却不理会这说词,坚持要把何涟带走,何涟半个身子已经被塞进轿子里去了,钱婶力气大,直接撞开了抓着何涟往里头按的家丁。
“涟哥儿快些跑,你嫂子有咱们看着呢,出不了事,你快些跑!”
何涟回头看了林月梅和煜哥儿一眼,他们要抓的人是自己,嫂子他们有村长护着,应当出不了什么事,只要自己跑了就成。
他头也不回的掉头就往村外头跑,王管事见人跑了,气得跳脚,破口大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何涟跑得急,跌跌撞撞的摔了几跤,衣裳被扯得衣衫不整,发带也在刚刚的扭打间被人扯断了,此刻披头散发的只管埋头狂奔,好不狼狈。
身后有人在追着他,何涟不敢停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吓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往村口跑。
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心中慌乱得不成,只想着一定不能被抓住。
清晨挂在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何涟的衣摆,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人还在远处追着自己。
路青一路骑马,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稻花村,刚到大榕树底下,也没看见什么人,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往村里头走。
村子里很安静,田里也不见有人劳作,屋子里头好像也没人,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路青一路往曾经住过的何家走去,还没走一会儿,便见着远处有个人在朝这边跑过来,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在追他。
远远便听见那些人在喊:“站住——!”
那人神情慌乱,一个劲儿的往后看,压根没注意到前面的路青,两人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
“啊——!”
何涟吓坏了,他只顾着后头,乍然撞到了人,还被人握住肩头,他以为是被抓住了,便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
他头发凌乱,领口衣裳被人撕坏,露出肩膀一大片白得发腻的皮肤,何涟拼命捶打着身前人的胸膛,拳打脚踢的想挣脱桎梏。
路青一开始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刚放开这人时,就冷不丁瞧见了他眉间上的哥儿痣,路青心口猛地一跳。
又伸手把何涟捞了回来,何涟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都来不及看那人一眼,满脑子只想着逃命。
何涟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便想跑,路青手急眼快的抓住他,一只手抚开何涟挡住脸颊的头发,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了多年的脸庞。
虽然五官和个子长开了很多,但是涟哥儿的眼睛路青是不会认错的,还有他眉间的哥儿痣,他都记得。
“走开!走开!”
何涟拼命捶打路青抓着自己的手,脸还扭向一边,像一条滑手的泥鳅。
“涟哥儿!看着我!你怎么了?涟哥儿?”
路青半跪在地看着何涟,没有放开他,反而抓得更紧,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看着自己。
何涟害怕的睁着眼睛看他,胸口剧烈起伏,他看见了面前这人的脸,是个很俊俏的汉子,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些熟悉。
但何涟想不起来了,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王管事和几个家丁越追越近,甚至还在高声大喊,何涟脑子发懵,又开始挣扎起来,不住的哀求道:“求你了,快放开我,他们要过来了!”
路青往后看去,那几个先前追着何涟的人已经到了近前。
看他们这凶神恶煞的意思,是来抓涟哥儿的?
路青把何涟从地上拉起来,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有我在,他们带不走你。”
他一扯颈间系带,把身上套着御寒的黑色斗篷解下,披在何涟身上,遮住他被扯坏了的衣袍,又仔细给何涟系好了带子。
似乎是被他的话安抚住了惊慌失措的情绪,何涟愣愣的抓着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还尚带余温,温暖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带着些另一个男人的气味。
紧紧裹住他,给何涟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路青转过身去,看着越跑越近的几人,何涟就站在他身后,路青身型要比他高很多,足足有一个头,肩膀也比他宽阔,正正挡在他跟前,几乎要把何涟整个笼罩住。
王管事老远便见着了何涟在跟一个汉子拉拉扯扯,他心中恼恨,这不知廉耻的哥儿,若是被老爷知晓了此事,有得他好果子吃。
王管事自诩有身份地位之人,带着四个家丁来势汹汹,他丝毫不惧面前这人。
先前跑得急,他又缓了几口气,这才冷哼一声,双手揣回袖子里,上下打量了路青一番,从这人的衣着上看,似乎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料子?
王管事心中又有了些计较,顾虑着对方也是有头脸的人物,不好招惹了,说话便也客气了几分。
他微微躬了躬身,道:“这位公子,我们是来请我们老爷的妾室上轿的,还烦请您移步。”
路青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沉沉的盯着王管事,妾室?这些人是在羞辱他的涟哥儿吗?
何涟怕被误会,怕这人听信了王管事的说词把他交出去,他忙从身后抓住路青的胳膊,着急解释道:“不是、不是的!我没有嫁人,是他们老爷想抢我回去!”
他语气焦急不已,看起来快哭了。
路青却直接抓住了何涟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何涟愣了下,反应过来便要抽走,他一个未出阁的哥儿,不能跟一个外男这样拉扯。
路青轻声道:“别怕,不会让他们抢走你的。”
何涟同跟前这人四目相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路青伸手挽起他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如此亲昵的动作,让何涟不适应,脸颊有些发红,他从来没被人这样亲昵的对待过。
何涟忙把头偏过一边不让他碰,只一心想要把手抽出来,退后几步离这人远些。
路青见他排斥,没说什么,把手收了回来,只是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握着何涟的手,就这样紧紧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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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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