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赵元鹿一时没敢出声。
“喂?哪位?”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贺含章又问一声。
“干什么呢?不会真接通了吧?!”王妍趁赵元鹿胆怯愣神的片刻,快准狠地按下外放。
于是嘈杂漂浮的背景音里,赵元鹿拥有了一只沉下来的音符。
周遭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只有几个跟着父辈拜访过贺先生的年轻人听出了些端倪。
贺含章拿起电话走到窗前,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按住熏风里微微晃动的窗棂。
——就像按住,某颗心就能稍安勿躁。
“………赵元鹿。”他沉默良久后叫她的名字。“有什么事吗?”
“哦,大哥。”赵元鹿四平八稳地笑,“王妍小姐生日,说很久没见你了。”
不着调的话语让贺含章皱起眉,片刻后问,“王妍是谁?”
赵元鹿攥紧电话试图捂住话筒,可惜音速大于她的手速,王妍的脸一下子涨地通红。
“那个……您现在还在忙吗?”
“在外面?”贺含章没回答她。
“在参加生日宴。”赵元鹿一五一十地交代。
“王宇峰的小女儿?”贺含章终于想起王妍是哪位人物,“老蠢货生的小……”
赵元鹿没等贺含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因为王妍现在红的像餐桌上的番茄馅饼,且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冲上来了。
那晚混乱无比的生日宴上,赵元鹿以“手抖不小心按掉电话”为理由,在王妍还没冲上来之前提起裙摆快步从应急通道离开会场,甚至来不及拿回送出去的礼物。
王妍咬住唇瓣,被一堆人拦住,她只能看着赵元鹿逃开,她从没见过贺含章,却知道父亲为了搭上望潮集团的业务大大小小送了许多礼物,只是都被一一退回。
贺含章连她老子都看不上,更不可能理会她。
身边的人这时却见风使起舵,纷纷转头劝王妍别冲动,赵小姐人很好,别为难她了。
她没想到赵元鹿那个贱人真的能拨通贺先生的电话。
贺瑞言不是说她不得家人待见吗?王妍一把摔烂赵元鹿送来的礼物。
一对定制的红色漆皮恨天高——和贺瑞言送她的那双一模一样。
——
赵元鹿按住胸腔里那颗有毛病的心脏,外滩夜里飘起了小雨,行人撑着伞,路口仍有车流堵塞着,她在一片朦胧里找不到回去的车,只好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好像给冷硬的声音蒙上一层温柔的纱,把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一下子颠了个仰倒。
赵元鹿解开湿漉漉的盘发,恨恨地弯腰拧裙摆。“真是讨厌,之前不是不接吗。”
赵元鹿也搞不清她到底是想贺含章接电话还是不接了。
打理好自己,手机又接到贺含章拨来的电话。
深呼吸后接起,赵元鹿已经挂上营业微笑。
“大哥。”
“贺玉英让你去的?”贺含章直接问。
原来是正事,赵元鹿最近心脏脆弱地很,弱弱地回道:“是,贺阿姨说和王叔叔是旧相识了。”
电话那头没出声,赵元鹿乖乖地举着电话,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挂贺含章电话两次。
“这种事情以后直接拒绝。”贺含章说,“有些事不该你出面。”
赵元鹿紧紧靠住伸手复古的南洋建筑粗糙的外立面,手指紧张地不住扣大理石粗糙的豁口。
又安静了。
“你很怕我?”贺含章突然问,直接地像一把刀划破布。
“我很尊敬大哥。”赵元鹿规规矩矩地回到。
对面话筒隐约传出一声轻嗤,赵元鹿怀疑自己听错了,贺含章没有多说,只是嘱咐她早点回去后挂断电话。
虽然宴会上的事情干得莽撞,不过起码没人再来惹她,赵元鹿悻悻的想,不过等她给司机打完电话才知道自己话说得有点早。
微信里多出一串小红点,她一头雾水地通过一个,才发现都是想搭上贺家的人。
赵元鹿又翻统统删掉,坐上姗姗来迟的车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来。
和贺玉英重逢在清晨八点半的早餐桌后,赵元鹿才后知后觉她又办砸了一件事,两人先后落座后,贺瑞言竟然也从楼上下来,坐在赵元鹿身边,赵元鹿稳住手腕,开始切一颗滑滑的水煮蛋。
“元鹿。”赵元鹿哀叹一声,挺直腰背。
贺玉英脸色没有一丝笑容,紧绷的眼角严厉的提起,她搁下碗筷,悠悠开口:“你昨天,在宴会上和王妍相处的如何?”
赵元鹿没注意到一边的贺瑞言慢慢停下刀叉。
“我和王小姐闹了点不愉快,有点小误会。”赵元鹿一五一十地交代,没说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贺含章打电话。
“那就道个歉赔个礼。”贺玉英轻描淡写地说。
“?”赵元鹿捏紧叉子,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贺玉英喝一碗燕窝粥,没看她,只喊道:“瑞言。”
“妈。”
“送赵小姐去王家府上,和王小姐道歉。”
“贺阿姨!”见贺玉英不为所动,赵元鹿又扭头看贺瑞言。
贺瑞言只是垂头喝完水,拎起外套站起身,“走吧,快的话,道个歉还能赶回家吃个午饭。”
赵元鹿不敢置信,浑身如坠寒潭。
她不认识面前的这两人。
笑吟吟地欢迎她的贺玉英和彬彬有礼的贺瑞言像是两具用完被抛弃的面具,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找上了她。
这是什么地狱吗?或者是她犯了什么罪?赵元鹿脸色苍白地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她在那母子二人的视线里站起来,跟着贺瑞言出了门。
她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贺瑞言是怎么开到王庭置业楼下,怎么逼迫她自己上楼,任她说干口舌也不为所动。
“元鹿,听话。妈妈这次很生气。”贺瑞言甚至连语调也那么柔和。
她不过是被拿捏的一样工具,和贺瑞言手下的任何一个员工都没有任何分别。她自以为是地行为是不得体的,连自卫也不被允许。
她站在车外,看着贺瑞言的眉眼。
眉毛下垂,眼尾纹路散开,总是扮着乖缩在贺玉英身后,却又惹出许多麻烦,一把年纪了还要母亲和大哥给他擦屁股,在面对贺含章时,甚至连直视自己大哥的勇气也欠奉。
这种嗫喏不堪又轻浮虚软的男人,她居然天真地以为可以依靠。
都是贺家人?凭什么她要和贺瑞言这种人锁死?
赵家的窟窿,对贺含章来说,不必贺瑞言惹出的乱子好平一些?
赵元鹿转身前的最后一眼像飞散的碎冰,划破贺瑞言的灵魂,只是那层虚软的外壳太厚重,也许许多年后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点痛。
——
贺含章抽出一个闲适的午后去了趟波梅格岛。
南法的日光里,他滑动冲浪板等着这片海的浪。
岛屿远离大陆,晴朗时只能看见不远处伊芙岛的一点黄色建筑屋顶。
诺大的海面,冲浪爱好者一起静谧地追浪。
贺含章终于可以抽出空想些和工作不太相关的事,一些被他刻意抛掷脑后很久却又不得不拿出来的事。
某阵撩错人的晚风总想事不关己地远远藏起,贺含章一开始决定默许。
他大半夜坐气味混杂、不舒适、嘈杂的民航连夜赶往法国,天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留给自己的期限很短,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条划得红线离他实在太近。
海鸥在海面盘旋鸣叫,他远远地看见了浪。
海风咸腥,身下蔚蓝的海面在浪花来临前永远若无其事地平静,一如某人装模做样的出差旅行。
贺含章双臂用力,姿势漂亮地借着一波开胃的小涌浪站起身,漂亮的鲨鱼肌暴露在日光下,浪花打湿头发,他不在意地往后抹,露出他线条利落的额角。
——最大的那波浪马上要来了。
方荔明点上一杯果汁,悠哉游哉地等老板完事。
这次公务处理的很顺利,眼看贺董不知道哪来的情绪也稳定不少,他也慢慢放松下来,和小麦色皮肤的小妞**地有些过,直到接到老板的电话。
“滚过来。”贺含章说完挂断。
方荔明暗自叹口气,惜别异国美人继续给贺含章当牛做马,一边暗暗腹诽,按理说老板每次运动完都会平和不少,怎么今天听着还是不对劲?
——难道年纪大了,运动已经不起作用了?
贺含章懒得管方荔明心理在想什么,接过干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道:“锐信科技近五年财报发我邮箱。”
方荔明这种专业特助,别人可能不知道锐信科技,他可是心里门清,那是二少软磨硬泡,借着贺夫人从贺董手里讨来的一个子公司,不然按贺董的意思,贺瑞言现在只能每年乖乖拿那点股权分红,在贺家当个米虫,无权无势,哪能像今天这么潇洒。
光是方荔明知道的老板,就有不少都给贺瑞言送过礼,不过只要做的不过分,贺董都懒得管。
心里心思百转千回,嘴里依旧平稳回答:“好的,您要定回国机票吗?”
“嗯,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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