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鲜血的泥水流过鞋底,女人打量面前一排戴着头套、手脚皆被紧紧束缚的士兵。
她们赤脚跪地,全身只穿了速干背心和短裤,水滴顺着先前的轨迹流淌而下,因为寒冷,所有人牙齿都在打颤,肩膀控制不住地哆嗦。
女人表情淡漠地举高手掌,朝地面平放下去。
身后的人得到指令,停止运行的水枪再次咆哮起来。
怒吼声不绝于耳:“你们教官是谁?!”
“说了就能回去!”
‘俘虏’们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刺骨冷水冲刷掉身体运转出的热度,水压如一支支利箭,扎入她们泡得泛白的伤口。
祁韵沧抱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戏,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运动速干背心,下半身则是一条宽松的工装休闲裤配军靴,和此时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是被禹迟叫来的,人家噼里啪啦倒了半天苦水,说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自己总算有时间歇口气了,训练可以,这种折磨人的事情,她禹迟实在做不来。
禹迟说得唇干舌燥,就差没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最后拷打了一番祁韵沧的良心,让祁韵沧念在自己和她交换过清剿任务的情分下,祁韵沧这才点头同意。
“小孩玩的东西。”女人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她戴上手套,走向被水枪冲刷的俘虏。
傅雨惊愕的目光中,祁韵沧跨步上前,脚底重重踏起一片水花,她弯腰抓住俘虏的头发,从旁扯来一块布,蒙在了俘虏脸上。
身旁的助理心领神会,立刻提来一桶醋,不由分说地浇了上去。
浓厚呛鼻的液体穿过缝隙,以无法阻挡的态势渗入呼吸道,窒息与求生本能疯狂搏斗着,被摁住的女人剧烈挣扎起来。
“过家家好玩吗?加大强度!”
祁韵沧松手甩开那人的头发,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周围摁着俘虏的士兵被吼得头皮发麻。
她们最惧怕的人回来了。
水流冲刷身体的闷响里,祁韵沧踱步回到傅雨身边:“准备好吐真剂。”
傅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待会就要用?”
众人已经被强制审讯了三个多小时,更别说还有个中途抓来的裴北。
“有问题么?”祁韵沧微微抬眼,眸色冷然。
傅雨迟疑了一瞬,转头跟身旁的女兵低声交谈,后者显然也犹豫不决,她看了眼正在甩去手上液体的祁韵沧,小跑着离开。
傅雨关闭高压水枪,示意扯去众人戴着的头罩:“各位口风很严,对得起接下来的非常规手段。”
重新见到太阳的那一刻,强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裴北迟钝地看着陷入黑视的世界,眼球对光线的剧烈反应扯痛着她整个眼眶。
“让你们抬头了吗?!给我看着脚尖!”傅雨怒斥道。
见众人老老实实低下头,傅雨这才接着踱步说话:“稍后各位将被迫注射吐真剂,药物将让你们在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下接受审问。”
“在此期间,我们会使用包括但不限于诱导、逼问、暗示等手段套话,谈话内容将严格保密,希望各位意志力足够坚定。”
裴北心中一悚,即便之前进行过相关的反俘训练,但她无法保证自己在意志薄弱时会说出什么,尤其是和祁韵沧的那一晚。
记忆早已烙刻进她的脑海,每每午夜梦回时足以让她浑身冒着冷汗坐起。
她不安地挣了下被捆得肿痛的手腕。
祁韵沧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刚才看见裴北出现在战俘一列时,祁韵沧心跳停滞了一瞬,她没想到裴北也在队伍中,如果知道的话,她断然会拒绝禹迟的请求。
回来的路上她思考过两人碰面的场景,也许是训练时裴北站在队伍末尾,也许是食堂吃饭时撞见,或者打开宿舍门碰见她坐在客厅打游戏。
祁韵沧没想到,分别许久,再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中。
骂禹迟已经来不及了。
祁韵沧松开捏紧耳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药剂送到之前,我想和各位玩一个小游戏。”
傅雨命人拖来一个盖着黑布的玻璃箱,里面是几十条交错缠绕的不知名蛇类,玻璃箱顶部打开了一个仅够容纳人单手伸进去的洞口。
“箱子里面装着几十条蛇,我不知道有没有毒,同时,箱子各处都有对应战俘数量的子弹,子弹表面刻了数字,我们将用抽到的数字决定各位的游戏顺序。”
游戏?祁韵沧斜斜瞟了眼傅雨,她现在折磨人的花样越来越层出不穷了。
“那么,游戏顺序从你们左手边第一位开始。”
裴北垂着头,余光扫视身旁,除了一双黑色麂皮作战靴外,再无旁人。
天选倒霉蛋。
理论课学习过分辨野外蛇类品种的知识,当初厉允笑盈盈说,即使基地血清种类保存完善,但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她们此生绝不会想再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束缚手脚的麻绳被人挑开,裴北活动着肿痛的脚腕,缓缓起身,挪动到玻璃箱旁。
她从水润的空气中分辨出了一丝熟悉的气味,目光不由自主凝聚到一旁。
即使女人被面罩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裴北依然认得出那是谁。
呼吸瞬间按下暂停,连着血液一同凝固在酸涩的胸腔。
裴北不知要怎么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遇见,她抿了抿干涸开裂的双唇,机械般挪开目光,侧身探进玻璃箱。
祁韵沧觑着裴北红肿到几近渗血的手腕,捏紧了背到背后的双手。
许久不见,裴北不再是刚出院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两个多月近乎变态的磨炼,让她身形流畅结实了不少,手指生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茧...
靠。
祁韵沧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个时候走了神,在这样严肃又...尴尬的时刻,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裴北并没注意到祁韵沧的视线,或者说是在竭力躲避。
伸进玻璃箱的手踌躇了一会,她甚至听得见鳞片互相摩擦发出的粗粝砂石声,腥臭的味道正由小洞向上蒸腾。
裴北咬咬牙,沉肩探进那团交错的爬行动物中央,触感说不上很好,甚至让人反感。
箱子里的蛇感应到一团火热的物体挤进了这个空间,变得更加躁动,有几条甚至缠绕上这不请自来的手臂。
裴北心跳越来越快,冰冷滑腻的生物在她肌肤周围游荡,她时不时能触到吐出的舌尖。
指尖探到一块坚硬的物体,裴北尝试着拨动那个物品,很好,是个圆柱形,她立马夹住子弹抽身。
一条黑色的蛇绞住她的手臂,和她一同从箱子里抽了出来,它吐着信子,红色的眼睛和裴北对视。
傅雨眼疾手快,飞速掐上那条蛇七寸,将它丢了回去,眼睛扫过裴北手上刻着印记的子弹。
“战俘,你是最后一位。”她眯起眼睛笑。
裴北终于来得及吐出胸腔郁积的气体,她心有余悸地望向祁韵沧,女人眼神冷漠,没有任何变化。
失落漾出心底,裴北希望听见祁韵沧的夸奖,可祁韵沧依旧一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好。”她沮丧转身。
为什么要搞得像两人从没认识过一样,哪怕点个头也好。
裴北屈膝跪回地面,水面反射出天空投射下来的日光,她看着自己的阴影,闭上了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的人陆续被带走,裴北终于拥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身体贪婪地吸收太阳施舍下来的热量,修复受损的皮肤。
审讯时要问什么?会刺探自己的**问题吗?
热量顺着脊椎扶摇直上,毒辣炙烤着她的脖颈。
傅雨踏弯脚下的杂草,朝她走来:“战俘,可以起来了。”
黑布袋自头顶落下,裴北浑浑噩噩地被人带着往前走,不知道转过几个弯,迈上多少台阶,耳边的风声渐渐远去,只剩脚步在狭长走廊回荡。
寒冷从脚心往上钻探,冻得骨头生疼,陈旧的霉菌气味越过纺织物,与呼出的热气交织到一块,裴北不由皱了皱鼻子。
她听到墙上钟表滴答运行,冷风掠过,身体被摁上硌人的审讯椅,椅子似乎是木制的,还残余上一个人的体温,四周寂静张开大口,吞噬着她的感知。
“战俘,我们即将对你使用审讯药物,准备好了吗。”
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
裴北缓缓点头,不安地抓紧了扶手,未知的危险感向来让人讨厌。
塑料保护套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响,金属针头带着尖锐的刺痛扎入皮肤,随着活塞缓缓推动,意识逐渐融化。
女人扒掉她的头套,昏黄的灯光突兀照亮这方狭小空间,灯罩圈住光线,在视野范围下无限放大。
裴北使劲挤挤眼皮,眼前甚至凭空生出许多重影,也许是体力透支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正随着周围的一切往下沉没。
裴北张嘴打了个哈欠。
“放轻松,你现在很安全。”女人声音失真又魅惑,轻飘飘落入她耳中。
站在前方的人转身离开,关上厚重的墨色铁门。
房间只有十平方左右,门边装了一块巨大的单向透视防弹玻璃,头顶的通风管道嗡嗡运转,房间内铺满了满防撞软包材料,显然是防止被审人员做出过激举动。
裴北飞速扫视四周,努力用无关紧要的细节拉回自己注意力,她不断暗示自己,这不是梦,自己背后没有组织、没有势力,她隶属漂泊在外的游荡者。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的。
裴北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像系上沉重铅块,震荡着她的喉管,在此刻,呼吸都变成了无比奢侈的事。
女人蹲下,重叠的五官聚拢到一起,组成了祁韵沧的模样。
她目光关切地拭去裴北额角的汗水:“你还好吗?9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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