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扎进苹果,碟子顺着力道发出清脆的爆响,裴北心跳骤然一滞。
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的死讯是什么感觉?
她起先觉得震惊,紧接着,无法形容的荒谬感漫上心头,最后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
世界泛起天旋地转的晕眩,裴北浑身发颤,语无伦次开口: “死、死了?我、我不是...在这吗?”
见她反应古怪,祁韵沧短暂动摇了一瞬,不由得心下疑惑,难道资料真的查错了?裴北的信息被刻意隐藏了么?
不过这份细微的动摇很快就被不耐烦取代。
祁韵沧什么人没见过?比裴北演技精湛的多得去了,她吃过一次亏,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女人冷脸拿起阿元拍到会议室的那摞资料,指着上面的照片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长这样?”
裴北抬眸看去,照片里的女孩朝气蓬勃,眼神清澈,正微笑着注视自己,满脸青春灿烂的学生气。
祁韵沧复又拿来一面镜子,与资料并排放在一起,目光探究:“你和她的关系是...?”
裴北呆滞地挪动视线,镜中女人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这副长相虽然不输跟前的祁韵沧,但眼底隐约流露出一股疯狂的意味。
她沉默地和自己对视,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镜子,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陌生的面容让她失去了看下去的勇气。
“我、我不知道。”
此时,裴北终于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个男人朝自己扣下扳机时,她不是中枪昏迷,而是真真正正死在了昏暗的阁楼里。
车厢里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被绑架,这女人和那男的是同伙,因此才会恳求对方不要杀自己。
可自己为什么会苏醒到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上?
“她死了...那我呢、我呢?”
裴北声线颤抖,泪水疯狂从眼眶涌出,模糊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她向来墨守成规,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趣又温馨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
她喜欢熟悉的事物带给自己的安全感,也享受其中,母亲唠唠叨叨的关怀、朋友常伴左右的快乐、学业有序推进的繁忙...
如今她赖以生存的秩序彻底乱了套。
“妈妈——”她呜咽出声,手铐死死咬住手腕,连想捂住脸也做不到,泛着银光的金属无情地剥夺走她最后的体面。
裴北从未这么厌恶自己,她像一只卑鄙龌龊的寄生虫,堂而皇之地占据别人的躯体,甚至哭喊的声音都不能用自己的。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想回家.....”
胃里搅作一团,一阵阵地泛着恶心。
祁韵沧眉头微蹙,对于裴北突如其来的崩溃,她感到有些困惑,不过是谎言被揭穿,没必要如此较真。
她起身打算给裴北拭去泪水,顺便检查她是不是在演戏。
裴北惊惶地偏头躲过:“不要碰我!”
祁韵沧动作一僵,迟疑道:“她...是你妈妈吗?你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
“你妈才是她!”裴北声音哽咽,口不择言地骂回去。
“......”
祁韵沧眼神冷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病房里,脸上传来的痛楚让裴北神志清明了几分。
她愣愣看着祁韵沧,泪眼汪汪地抽泣:“她、她是我妈,那我是谁啊?”
“裴北的...”祁韵沧顿了顿,强行压下翻涌的烦躁。
她猜测裴北可能从小就缺乏母爱,加上睹物思人,再度回忆起丧母之痛,如此悲伤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女儿。”
闻言,裴北再次哭嚎起来:“我不是...”
祁韵沧被她吵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闭眼长出一口气,决定出去清净一会,让裴北自己发泄。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裴北抽抽搭搭地叫住她:“你别、别走。”
祁韵沧咬着牙,劝诫自己止住再给她一巴掌的念头:“没完了?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不、不是。”裴北大喘着咽下一口气,“...血。”
她刚刚哭得撕心裂肺,全然忽略了身上传来的痛感,方才被女人一巴掌打醒,伤口崩裂的痛楚终于盖过了悲伤。
祁韵沧回头看去,裴北的病服正被红色缓缓洇染,在蓝白条纹间开出几朵艳丽的鲜花。
她好悬没气个半死。
靠,自己上辈子欠她的?
祁韵沧叫来医护给裴北止血换药,自己则退出病房透气。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绝对会一刀送裴北和她母亲团聚的。
“看来出师不利啊。”病房外等候多时的何梓澜笑着给祁韵沧递去一杯水。
难得见到祁韵沧吃瘪,这概率,比恐龙原地复活还要小。
祁韵沧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眸色不悦:“厉允怎么说的,裴北家里有没有精神病史?”
何梓澜肩部耸动,紧咬着下唇憋笑:“没有,符合年龄区间的就这一个,但依旧和通缉令对不上,档案显示她那时19岁,通缉令是22岁。”
祁韵沧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冷冷剜上一眼何梓澜:“很好笑?”
“不笑不笑。”何梓澜捏住嘴角,摆出一副苦瓜脸。
身旁的女人接过话题:“考虑到裴北有脑震荡的症状,不排除是脑部损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厉允会继续深挖她的资料。”
祁韵沧看向女人:“阿元,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处置她。”
阿元沉吟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鹰眼给她发了通缉令,裴北的能力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厉允也是这个意思,她需要观测裴北身上的数据,看她怎么想吧。”
祁韵沧点头:“好,我待会问问。”
待医护人员退出病房,祁韵沧整理好心情,重新推门而入。
裴北双目红肿,看到祁韵沧进来,她整个人一缩,就要把自己蒙进被子。
“出来。”祁韵沧漠然开口。
裴北的动作停了一下,将祁韵沧的话置之不理,继续往被子里钻。
乌龟缩壳。
祁韵沧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她落坐到病床前:“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如果你想报仇,可以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并用你自己的个人信息作为交换。”
桌上的苹果已经氧化发黄,军刀插在果肉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我们是维和者,隶属于北极狐旗下,前身为佣兵,目前作为中立组织在各个城市内活动。”
“希望你明白,鹰眼对你的通缉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如果把你交出去,赏金够我们挥霍很久,但你不会想落回她们手里的,我们也并不愿意让情况发展成那样。”
被子里的裴北不安地动了动。
祁韵沧眼睛微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出逃的地方正是他们三大研究基地之一的’山脉‘,想回去的话可以继续躲着。”
裴北徐徐探出半个头,她面上的悲戚还没完全褪去。
见她有所动作,女人首肯道:“很好,我们的合作算是达成了第一步。”
裴北闷声嘟囔:“什么合作?”
祁韵沧将军刀从苹果中拔起,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裴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刀。
“加入我们。”
“......”
在换药时,裴北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自己也许是像小说里那样,魂穿了。
否则,她怎么会用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看着自己曾经的照片,还有女人嘴里说的维和者、佣兵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听都没听过。
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现在是多少年以后?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祁韵沧眸子流露出一丝讶异,她抬臂望了眼腕上的手表:“一天,现在是2039年6月25号下午一点四十二分。”
倒是没必要这么详细。
裴北盯着女人,顿感无比荒唐,自己读大学时,面前的女人估计还在叼着奶嘴哇哇大哭吧。
现如今变成自己在她面前嚎啕,错乱的时间让人凭空生出许多迷茫。
“我可能没办法加入你们...”裴北斟酌着措辞。
要她立马完成从学生到佣兵的身份转换,实在是难以接受。
烦闷再次翻涌,祁韵沧手指擦过刀尖:“理由。”
乌黑的刀刃轻声铮鸣。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所有。”
裴北有预感,如果让女人知道自己的灵魂属于另一个躯体,自己绝对会被绑去研究切片,切得比糯米纸还薄。
果然,在说出这句话后,祁韵沧轻阖眼睑,似是在思考什么,裴北隐约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她忐忑等上半天,祁韵沧才抬眸:“没关系。”
“嗯?”裴北不由挪出被子,女人的反应并不在她意料之中。
“我不强迫你,你有两个选择。”祁韵沧将头发捋至耳后,目光轻佻地上下打量她。
“我直说吧,你身上的能力让我们很感兴趣,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从头开始。”
“或者,回到荒野中,和游荡者混迹求生,但你这副长相...我说不准会遭遇什么。”
裴北咬紧牙关,丧尸爆发二十多年了,以她看小说的经验,过去的世界肯定早已分崩离析,否则不会让佣兵、悬赏这类字眼出现在自己耳中。
爷爷的,这哪是给自己选择,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裴北回望向女人,孤注一掷地做好了决定。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她需要借她人之手,查清楚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找到害死自己的元凶,以及...
裴北垂眸,她依旧抱有一丝侥幸。
如果自己家人还活着的话,她想再和她们见一面,用这副陌生的躯体...远远瞧上一眼。
“我选从头开始。”
祁韵沧颔首,唇角勾起笑意,她喜欢识时务的人。
她倾身伸手,露出遮掩在发间的耳麦:“欢迎加入,很高兴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叫祁韵沧,隶属北极狐第一作战分队。”
裴北瞳孔猛然缩小,这女人故意给自己看的!
她不动声色地回握,背后已然惊出冷汗:“裴北,非衣裴,北方的北。”
俩人暗中完成了第一次交锋,祁韵沧狭长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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