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意识时,映入裴北眼帘的是一片再熟悉不过的景物。
暖光透过窗户洒向墙面,身上盖着蓬松暄软的棉被,书页缓缓翻动,笔尖摩挲着纸张,给这方狭小静谧的房间凭空添上几分温馨。
视线横移到一旁,祁韵沧单手支着扶手,捧了本书倚在座椅上,发觉她呼吸变轻,那对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抬眼看向床上的女人。
“祁...”裴北哑着嗓子就要起身,腹部猛地一阵抽痛,眼前瞬间空白。
祁韵沧捏着书页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包住她指尖的纱布并未显出笨重,反而增加了些许灵动感。看裴北没再试图坐起,她也就重新垂眼看书。
“躺着吧。”何梓澜头也不抬地继续写任务报告,边写边笑道,“这次醒挺早啊?”
裴北哑着嗓子开口:“我怎么在自己房间。”
墙上折射出粼粼玻光,像有浪拍进眸中,她微微敛起了眼睛。
“谭清中断‘通道’后,出现的戒断反应很大,我们怕给医院那边引起恐慌,所以把你们接回来看管了。”何梓澜盖上笔帽,两指夹着钢笔旋转,“你比她安稳很多,傅雨她们估计一晚上没合眼。”
听说谭清房里简直是一片兵荒马乱,寻夜按住她的时候,被一个头槌砸在鼻梁上,傅雨去帮忙,又让分不清方向的寻夜给了个窝心肘,好半天没缓过劲。
最后是路过的禹迟和阿元听见动静,两人破门而入后才把她制住。
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裴北了,有损形象。
“那你们...”是不是也一晚没睡?
何梓澜整理着任务报告,从裴北的书桌前站起身:“还好,我们轮班看护的,既然你醒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便开门走人,拧动握把时,刚想问祁韵沧要不要和她一起走,想了想便识趣地迈步离开。
她们两人的事,自己瞎掺和个什么劲。
房门轻轻关上,裴北偷摸瞥了眼重新看书的祁韵沧,脑子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短路,问出个弱智问题:“祁队,你要不要休息一...”
女人啪一声合上书,冷然看着她。
“...会。”音调拉得老长,裴北心虚得立马改口解释道,“不是的我看你忙了一晚上怕你太累所以想让你歇会我现在很好你别担心——”
“不用。”祁韵沧适时打断了她的长难句。
裴北讪讪闭嘴,总算得以深吸一口气,这一大段话差点没把自己说缺氧。
“好吧,”她刮着指甲嗫嚅道,“可是我担心你...”
裴北声音越说越小,脑袋也跟着一起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双嘀哩咕噜转的棕色眼睛。
她在心里痛骂。坏了,肯定是麻醉剂药效没过,不然怎么老说出让自己两眼一黑又一黑的话。
祁韵沧半边眉毛微微拎起,像是听见什么有意思的话:“我?”
裴北没底气地应道:“嗯...”
她轻笑一声:“我以为你该恨我。”
裴北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怎么会!我不会的,祁队。”
虽然有被子蒙着,祁韵沧也能听出她的着急,舌尖滑过半边口腔,女人这才接着说:“即使我利用你?”
“嗯。”
“即使你在我眼里只是工具?”
“嗯。”
“即使,我不信任你。”
裴北用力点头:“嗯!”
她眼神真诚得让祁韵沧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女人沉默地注视着裴北,半晌后,她转头看着阳台外的日光,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这个人连道谢都这么拧巴,拧巴到要先说服自己。
裴北没回答她,而是不停眨着眼睛,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应运而生。
“祁队,口头感谢很没诚意的。”
祁韵沧笑出声来,像是觉察到什么,但还是接着话头说了下去:“你想要什么?”
裴北脑袋缩得更深了,她躲在被子下,声音听起来有些闷:“答应我一个要求可以吗。”
祁韵沧想也没想便欣然应允:“好。”
面前的女人往里窸窣挪动一阵,别扭地侧过脸:“休息会...吧?”
在裴北看不见的地方,祁韵沧微微睁大了双眼:“你是让我...”
“对。”
“在这里?”
“对。”
“你的要求?”
“...对!”
房间安静下来。
看祁韵沧半天没动静,裴北转身背对她,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着。
自己提的条件很有蹬鼻子上脸的嫌疑,会不会太过分了点?也是,提出请求前就要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不能太贪心。
可心里难免会失落,裴北逼着自己调整好心态,故作轻松道:“祁队,我开玩笑的,你回去休息就好了。”
祁韵沧这才有所动作,裴北听着她起身,走到书桌旁放好书,又迈向门口。
后悔,早知道不乱说话了。
房门再度被关上,祁韵沧在走廊上停顿了一会,她回头看着裴北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脚步渐行渐远。
裴北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
幸好她没同意,不然就要完大蛋,自己在她心里会变成一个得寸进尺趁火打劫投机取巧**薰心的王八羔子!
可是有点难过啊...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以前那些含糊不清的瞬间都是错觉对吧,对!错觉!
裴北唉声叹气地挪下床,去卫生间收拾好自己,刷完牙洗过脸,又把窗帘拉了个严实。
刚坐到床上,想起门还没锁,她又烦不胜烦地蹭到门口,腹部的伤让她每一步都走得龇牙咧嘴,烦躁不已。
手指抵上按钮的瞬间,锁芯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阻力,门把被拧动的声响突兀响起。
闹鬼了?
这个念头冒起的瞬间,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立马将它严实盖住。
裴北向后退上一步,死死盯着门口。
房门重新被打开了。
祁韵沧穿着一身黑色睡衣站在那,脸上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裴北,冷声开口:“就这一次。”
我只允许自己破例这一次。
裴北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她倒退两步,后腰猛地撞上衣柜门,痛得她脊背倏然一挺,腹部伤口被动作牵扯到,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
女人一脚跨入房内,将门锁好关上,抬起的手迟疑片刻,又默然垂落在身旁:“伤口没事吧?”
“没、没事。”裴北像被电打到一样,捂着腹部落荒而逃。
干什么啊!这也太狼狈了点,好丢人,好没出息。
她几乎是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钻进被子里的,整个人缩成了一只虾米。
祁韵沧立在床边,再度没了动静。
目光落在拱成一团的裴北身上,手指捏紧再放下,掌侧掐出好几道浅色印记。
等到裴北稍微缓过来一点,她才出声:“这是欢迎我,还是不欢迎?”
“别问,求你。”我快...紧张死了。
喉咙干涩得仿若生过一场大旱,裴北正打算在沙地里掘出一口泉眼,用来滋润自己发颤的声带。
视线扫过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肩线,祁韵沧犹疑着掀开被角,慢吞吞躺在女人旁边。
床垫慢慢下沉,清冷馥郁的香气自枕间荡开,温热填补了身旁的空位,感受到被子变形,裴北差点尖叫出声。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要冷静,裴北,冷静一点。
裴北悄悄伸脚勾了勾被子:“盖脚。”
祁韵沧接过:“...谢谢。”
感觉大家很不熟。
裴北慢慢躺正,闻着空气里飘来的气味,脸不争气地烧了起来。
床垫此刻多了一块沉下去的地方,仿佛有一根细软的丝线,在她们间穿越、交叉、缝合,一点点填补心里那块塌陷的窟窿。
这样的感受让裴北不敢呼吸了,她憋上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换上一口氧,发丝却不合时宜地从肩头垂落。
声音很小,很轻,却在两人的心湖上“咚”一声炸开圈圈涟漪。
旁边女人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床单往一侧收拢着,似是谁在用力攥住。
两人都不敢有任何动作,身体笔直得跟站岗没区别,最后是裴北打破沉默:“祁队。”
“...嗯。”祁韵沧不自在地调整着姿势。
裴北的床不大,刚好够两人并排躺下,除开边角多出的那点余量以外,没有半分给人活动的空间。
以至于双方像两块同极磁铁,一旦有即将接触的迹象,另一方就会立马躲开。
念及至此,裴北没忍住,闷声笑出声来:“我们...好像两个卧底啊。”
明明互相认识,却硬要装得从没见过一样。
祁韵沧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只听身边轻吁一声,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像羽毛般刮瘙进裴北心底:“那你知道我们的任务吗?”
“是...什么?”
女人偏头看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缓缓阖上裴北双目:“睡觉。”
呼吸再度骤停,裴北下意识顿住,眼睛愣愣望着指缝间漏出的零星碎光。
纱布的质感很粗砺,视线被遮挡大半,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睫毛开合间,裴北看见祁韵沧喉间滚动了一下。
她在...想什么?
过近的距离总容易滋生出情愫,热意正在掌心撺掇理智,如蚁噬般从头啃咬到脊椎,在心尖缓慢撕扯出一个能透光的孔洞。
“裴北。”祁韵沧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哑意,她重复道,“你该睡了。”
她用这话安慰自己,她的感性不合时宜,更不合规矩。所以,该睡了。
裴北小心翼翼拿开她的手,温声回答:“好,谢谢你,祁队。”
谢谢你肯迈出这一步。
裴北的手冒着薄汗,有点凉,但祁韵沧没把手抽回去,她找了个看似很正当的理由解释:“我回来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话语在半路突兀地断掉,祁韵沧发现,那个关于回来看护她的借口,未免显得太牵强了一点。
“我知道,祁队。”裴北认真望着她,没有去追问。
“睡吧。”
“那...做个好梦。”
祁韵沧将头回正,许久都没有应答,久到在一片迷蒙的昏暗光线里,只剩两人平稳的呼吸。
她看着进入梦乡的裴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也是。”
ψ(`∪ˊ)ψ这是什么?狗血?我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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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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