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这并非容貌上的缺陷,而是一种病。”
白芷的语气依旧平和,“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试着给你治病。”
“如果你不相信我,知白的医术比我好,你可以让他给你治病。”
杨雨的眼神瞬间变得奇怪。
“你才病了吧?”
在一旁听着的知白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白芷身旁,摸了她的额头,搭了她的脉,奇道,“这也没发烧呀。”
他痛心疾首道,“不是,白芷,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要给她治脸?”
虽然他是对白芷与叶承瑾和离这件事喜闻乐见,可也不至于待见这半路抢了叶承瑾的姑娘呀。
白芷只是笑:“我知道。”
陈知白恨铁不成钢:“你还记不记得她冒了你的名,抢了你相公?”
“也、也不算抢吧。”
白芷小心翼翼的找补,“柏舟被救起时,记忆全失,杨姑娘又不知柏舟先前成过婚……再说,阿九这名字这么普通……”
“我知道。”
白芷绝没想到,她的话被拆台的这么快。
“我知道叶郎成过婚。”
似乎是怕他们不理解,杨雨又重新说了一遍,“我救起叶郎时,他身上带着这个。”她随手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了白芷,“那时,他昏迷不醒,却总是喊着‘阿九’。所以,我不仅知道他已经成亲,还知道他的妻子唤作‘阿九’。”
白芷接过那香囊。
那香囊精致得很,她却未曾见过。
她将香囊打开,里头的东西不多,却让她湿了眼眶。
干枯的红叶已经碎裂,上面却还残留着些许字迹。是从前互表心意后,她在燕郡,柏舟在上谷,偶尔用以传情的红叶。
白色的草药眼熟的很,正是和她名字相同的白芷。
至于那打结的两缕头发,白芷记得,她从不曾送过头发给柏舟。
可此时此刻,他却偷偷的收集她掉落的头发,悄悄的许给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承诺。
这么多年,柏舟送过她很多东西。可她竟然,一件都不曾回送过。
白芷一手握紧那香囊,一手捂紧胸口的那块同心佩,眼中凝满了泪。
“而且,阿九这个名字,也并不普通。”
杨雨看着白芷,神色终于不再冷硬,而是十分复杂,“九是圆满之数。在我们西昌,族中三代,仅有一人可行接福礼,系百岁绳,以九为名。”她看向白芷的神情里带上了羡慕,“只有在全族人宠爱和期待中出生的,才能被取名为九。”
原来一个名字,竟藏着这么深的寓意。
“你也说,这是西昌的规矩。”
白芷眨眨眼,“可我并非西昌人,这名字便……”
杨雨却只是冷笑着看向她的脖颈:“你系着百岁绳,怎么不是西昌人?”
白芷下意识的也看向自己的脖颈。
冬日太冷,隐在衣裳下的,是一根常常会被她忽略的,普普通通颜色斑驳的旧绳子。
她收起手中的香囊,将那绳子取出,看了半天,除了旧的落了色之外,依旧什么都看不出。
“你是说,”她将那绳子摊开在杨雨面前,问道,“这是百岁绳?”
杨雨只看了那绳子一眼,便很快扬起头:“当然。”
杨雨认得出,百岁绳与普通的绳子必有不同。可白芷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不由诚心请教道:“杨姑娘,百岁绳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杨雨看了她一阵,似乎是确认了她确实是不知道,方才拿起了那绳子,一处处的解释道:“百岁绳,是由接福礼时九十九位赐福之人的彩绳和主家的红绳编织而成。编织之时,红绳居中,彩绳相绕,织出各种长寿图案,多是祥云、仙鹤、苍松之类。喏,就是这个。”她将其中一处颜色斑驳处指给白芷看,“但你这个,不太像这些,好像是……”她细看了几眼,仍有些不确定,“月亮?”
白芷从未想过,这普普通通的绳子竟然另有玄机,上面的颜色斑驳处,竟然可能是图案。
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颜色落得太多,那图案实在是看不清晰。
“是松针吧?”
知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猜测道,“不是说这上面的图案多是苍松之类么?这细细长长的,应该是松树上的松针吧?”
“松针还要更细。”
白芷仔细看着那图案,忽然灵光一闪,“是竹叶。”她指着下面落的基本分不清颜色的一团道,“这是竹子。”
知白仔细研究了一番,同意了:“应该是竹子。”
杨雨并不在乎上面究竟织的是什么图案,等他们研究完了,便继续道:“除了图案,绳子上面还会有主家的名字。”她拿着那绳子翻了翻,很快找出了另一个图案,“就是这个‘九’字。”
那字的另一划颜色掉的看不太清,可那一撇,却依旧红的耀眼。
“真的是九字。”
知白很是兴奋,却很快指着下面一处疑道,“可这是个什么字?”
白芷也看过去,那上面好像确实隐隐约约有个字,可除了中间红的那一横,其他的笔画已脱落的和周围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实在是分不清。
“是白大夫的名字吧?”
杨雨不是很在意,只是将绳子重新还给了白芷,“百岁绳最重要的,便是整根绳子完全找不到接口。没有编织的起点,自然便没有终点,如此,才算得上圆满。”
白芷的确没在那绳子上找到起点,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连一根线头都不曾找到。
她握紧那绳子,突然起了些好奇:“杨姑娘,你怎么对百岁绳这么了解?”
杨雨没有回答,而是退了几步,离她远了些。
就在白芷以为她不会回答,正准备继续先前的话题时,杨雨却又突然开了口。
“我爹就以九为名。”
冷硬的她,好像突然就起了脆弱。
白芷有些怜惜,开口道:“现在介意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我或许可以治你的病。”
杨雨终于把脸上的头发撩起。
青色的纹路自她的额角蜿蜒而下,几乎占据了她半张脸。
“我爹也说,这是生病。”
她眉眼很冷,声音更冷,藏着深深的厌弃,“可我娘治了十年,寻遍了大夫,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知白自她脸上的纹路逡巡而下,冷哼道:“是那些大夫医术不精。”
杨雨把头发放下,又把衣袖撩起,露出的双臂上也满是青色的纹路。
“我身上还有。”
“我知道。”
白芷将她的衣袖放下,搭上她的脉。
很快,她拉着知白也去搭脉,然后凝视着杨雨道,“杨姑娘,我不能保证治得好,可我会尽力。”
“为什么?”
杨雨沉默许久,终于没忍住心里的疑问,“白大夫,我不肯放弃叶郎,你却要治我的脸?”
“我是个大夫,而你是病人。”
白芷微笑着说,“而大夫治病救人,要什么理由呢?”
可杨雨依旧倔强的盯着她,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
于是白芷便认真的想了想,重新回答道:“是,我很喜欢很喜欢柏舟,不想同旁人分享。你想做叶郎的妻子,我很不开心,或者说,我很难过。”
“可那又如何呢?你救过柏舟的命,喜欢叶郎到想做他的妻子,我只能尊重你。”
“而隔着一个你,无论柏舟是何想法,我都无法坦然的留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治好你,让你能更坦然的去喜欢叶郎呢?”
“你为什么……”
看着对方温和宁静的眼神,不知为何,杨雨竟有些说不下去,“不让我离开叶郎?”
“我想过,可我做不到。”
白芷笑的坦然,“杨姑娘,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很重要,可做自己,更重要。”
她微笑着,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我可以不是柏舟的妻子,可我一定要是白芷。”
眼前的女子,容色只算得上清秀,可眸中光华熠熠,竟让她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杨雨终于明白,为何叶郎忘却了大半,却依旧放不下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沉静平和,温善如水,坚定如山。
“我相信你。”
杨雨仰头看她,冷硬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下去,嘴角抿出一个僵硬的笑,“可我想让陈大夫替我治病。”
白芷点头:“好。”
杨雨解释道:“你待我们太好,可我不愿离开叶郎,所以无法坦然受你的恩。”
“我知道。”
“我知道叶郎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想试试。请你……”杨雨低下头去,“不要怪我。”
“我少时也喜欢过一个人。”
白芷看着她,好似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我曾以为,只要我努力,他一定会喜欢上我。”
陈知白看过去,脸色冷了下来。
那样落寞的语气,绝不是在说叶郎。
杨雨说不清自己是何感觉:“你放弃了?”
“他愿意娶我,可他不愿喜欢我。”
如今再说起来,连痛苦都不再有,好似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
白芷微笑着说,“我便放弃了。”
连她这样的女子都会在看不到希望时放弃,那自己也会放弃吗?
这一刻,杨雨竟无法坚定自己的内心。
她匆匆告辞,快步离开这个小院,也离开这不安的心。
杨雨一走,知白就抿着嘴冷声道:“七哥最喜欢你。”
世间诸人,青葙的确最喜欢她,白芷无法否认。
可他的喜欢,不是少年时她要的喜欢。
“是看着我嫁人生子的喜欢。”
知白闷闷不乐:“那也是最喜欢。”
“他也很喜欢你。”
白芷笑着安慰他,“有你陪着,他不会孤独的。”
“那当然。”
知白暼了她一眼,肯定道,“我一定让七哥开开心心的。”
白芷不想和他说这些,只是说起了正事:“知白,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给杨姑娘治病了吧?”
“知道啦,这东西给我。”
知白拿过她握着的百岁绳,不耐烦的往外走,“你放心,我虽然不耐烦治病,但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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