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进京拖家带口,有老有小,一路上,他们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游山玩水,等到了京城时,已是寒风凛冽的十二月。
早在出发的那一刻,她就写了信给叶承瑾告知此事。临进京前,九洛也遣了侍卫去报信。
故而,一踏入京中城门,早有等待的侍卫前来迎接,带他们前往安顿之地。
叶承瑾果然已安排妥当,白家新的住处不仅离扶风红叶馆不远,就连布局都与上谷青河巷的旧宅相似,虽说简单了些,却胜在清幽。
家里人都忙着收拾新家,好尽快安顿下来,有侍卫们帮忙,白芷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便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带着九洛和燕羽回了一趟扶风红叶馆。
一年多未回,应门的是个白芷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眉眼带笑,语声热情,却只半开着门道:“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我回来看看。”
白芷笑着问他,“知白在吗?”
“原来夫人是来找我们陈神医的。”
年轻人依旧笑眯眯的,却是堵着门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们陈神医定了规矩,不出诊,不见客。夫人,请回吧。”
也不知什么时候,知白竟变成了神医。
白芷笑了笑,见对方不认识自己,便耐心解释道:“小兄弟,我不是客。我是白芷,是这里的馆主。你若不信,便去找小蓝过来,我刚好有些事问他。”
“原来是白先生。”
那年轻人眼里还有些怔疑,手上却已将门打开了,笑着同她行礼,热情的招呼她进门,一边领她们往里走一边道,“先生好,陈神医一早便去了沈府,许大夫随行,说是黄昏时才能回。蓝大哥就在馆里,我这就去喊他。”
他说着话,已将几人领到了客厅,随即便去喊蓝晓去了。
很快,蓝晓便过来了,身后那笑眯眯的年轻人还提了茶水过来。
“白先生。”
蓝晓很快同白芷打了招呼,又同她身后侍立的九洛燕羽点头致意。
“小蓝,坐。”
白芷伸手示意他坐下,方才问道,“我许久未归,馆里似乎变了许多,你同我说说吧。”
蓝晓在她下首坐下,回道:“馆里学徒比去年多了一半,您不在,许廉又常随着陈大夫出门,桃红一个人教不过来,便又请了三位先生。人员一多,馆中杂事便多了起来,刚好如今银钱宽裕些,我又请了几个长工和厨娘一起照应着。”
说到这里,他看向斟完茶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那个年轻人,“他叫容辞月,今年二十二岁,也是个大夫,医术据说不太行,但厨艺很出色,因倾慕陈大夫的医术自愿入馆帮忙,如今便在馆里做些琐事。”
原来那年轻人也是个大夫。
白芷看向容辞月,顿时便觉得亲切起来。
而容辞月却在此时收了笑容,朝白芷鞠躬,郑重道:“在下容辞月,伏请馆主收留。”
“小蓝的决定,我自然没有意见。”
白芷忙道,“容大夫,不必多礼。”
“小容,你先下去。”
蓝晓开了口,待容辞月离开之后方才继续道,“世子前些时日也送了银钱过来,但您不在,如今馆里又有余钱,我便没收。”
白芷实在好奇:“馆里一向出账多,进账少,怎会有余钱?”
“都是陈大夫赚的。”
蓝晓的笑容里带着佩服,“陈大夫不仅医术高,头脑更好,想出了许多赚钱的法子。”
“哦?”
白芷起了兴致,“知白都想了什么法子赚钱?”
蓝晓道:“陈大夫名气正盛,如今在京中已有‘神医’之称,慕名前来求医的更是源源不断。但他早先便定了规矩,不出诊,不见客,每月只接诊五人,每人诊金一百两。”
“这五百两,从前是够用的。但随着青锋堂内孩童越收越多,花销也日渐增多,陈大夫自西昌回来后,发现银钱周转不过来,馆里和青锋堂日子都过的艰难,便在附近的茶楼举办了红叶问剑大会。”
“参会费分为二钱、一两、三两、五两、十两银五等,茶水食宿费用与茶楼七三分账,这大会每月举办一次,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办一次能赚上千两银子。”
“红叶问剑大会,是同医理相关吗?”
白芷兴致勃勃,“这个月是何时举办,我能去参加吗?”
“是每月的十一日至十三日。”蓝晓笑道,“您若想参加,只需同陈大夫说一声便好。”
“嗯,知白回来了我去说。”
白芷喝了一口茶,又问,“秦忻呢?他回来了吗?如今怎么样?”
“忻哥……”
蓝晓的声音沉了沉,“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比从前不爱说话了些。”
“只是,从前我总是会忘记他是秦哥的兄长,觉得他们之间无一处相似。可如今,却总能在他身上找到秦哥的影子。”
秦园的离世,到底还是改变了他。
“好在,秦哥尚有血脉留存。”
蓝晓很是庆幸,“芽芽被送过来后,他照顾的很用心。”
她好像不曾听说秦园曾成过亲。
白芷疑惑:“芽芽?”
“是秦哥和莺飞姑娘的孩子,生在五月初一。”蓝晓解释道,“芽芽满百日后,莺飞姑娘就带着孩子来了京城,将孩子托付给了秦忻。”
原来竟是莺飞。
那个明快爽丽的女子,算的一手清楚明白的好账,更有一颗敢追更敢舍的决断之心。
她说陪嫁进入王府,乃是为了死心而来。可直至她离开,白芷也不清楚她心中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白芷明白,莺飞既已选择离开,便已死心。
难怪当日柏舟让秦园去送莺飞。
原来他们之间,竟还存有这份情愫。
“莺飞还在京城吗?”
蓝晓摇头:“莺飞姑娘只在京中呆了两日,见了王爷和大公子,将芽芽交给秦忻后,便返回了风陵。”
“我去看看秦忻。”
这样说着,白芷回头看向九洛,“九洛,我这里有燕羽照顾着就行,你去找柏舟吧。”
九洛垂着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我、我想去看看芽芽。”
白芷原本便是怕九洛不敢见秦忻才支开他,如今听九洛这样说,便道:“那一起去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青锋堂走去。
与红叶馆一样,青锋堂也变了许多,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孩子,也多了很多照顾他们的人,还请了识字、算数、武功、女红之类的先生。
有蓝晓在,青锋堂的人很快就将他们带到了秦忻的门前。
蓝晓推门之时,秦忻正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着毛笔,对着眼前的账本十分犯愁。
白芷先打了招呼:“秦忻。”
秦忻闻声抬头,怔了下便将毛笔放了下来,抱着孩子起了身,迎出来招呼道:“姑娘,您回来了。”
白芷点头,看向他怀中的孩子,幼嫩的脸庞睡得正香,问道:“这是芽芽?”
秦忻点头。
白芷又问:“芽芽是乳名吧?可有取大名?”
“茵茵说,孩子的大名,想请你和大公子取。”
说到这儿,秦忻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姑娘,这是茵茵给你的信。”
白芷有些奇怪。
纪家舅舅送给她的四个陪嫁丫鬟中,因莺飞在府里管账的缘故,她同莺飞其实相处不多,了解甚少,却不知为何,莺飞会给她写信。
她接过信,拆了开来。
信不长,不过短短一页纸,白芷很快就看完了。
她将信收起,然后抬眸看向秦忻,问道:“秦忻,你知道信的内容吗?”
秦忻只是摇头,甚至都没问过信的内容一句。
果然如小蓝所言,他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白芷在心内轻叹,然后道:“可以带我在青锋堂看看吗?”
秦忻应道:“好。”
他把睡着的芽芽放了下来,安置在一旁的小床上,视线刚看向小蓝,九洛就抢先开了口:“忻哥,我可以照顾芽芽。”
秦忻犹豫了一下,看着九洛期盼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几人便在青锋堂四处转了转。
秦忻的话还是很少,必须要说话时,也说的简洁。
以至于一路上竟多是小蓝在说话,讲述青锋堂的变化,介绍新进的孩子和先生们。
走着走着,背后却忽然有惊喜的招呼声传来。
“白大夫。”
白芷闻声停了步,便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朝她走来,眉眼很是兴奋,喉咙颤了几颤才道:“您回来了?”
白芷认出了他,很是意外,却笑着回道:“杨相公。”
“我不会什么手艺,手也不太灵活,进京后也做不了什么,听说这里缺人手,便过来试试看。”
没等白芷问出口,杨云便急着解释,神情还是有些拘谨,眉眼却带着真诚和感激,“好在秦堂主不嫌弃,留了我在这里做事。”
“你在这里做事,杨雨姑娘又去了兵器司,那小雷呢?”白芷关心道,“家里可有人照顾他?”
“我把小雷一并带过来了。”
杨云很是不好意思,却是飞快解释道,“但只有我陪着的时候,才会带他出门。他不会有机会伤害孩子们的。”
“小雷心智本就是个孩子,多同孩子们玩耍,或许会对他的病有好处。”白芷笑着安慰他,“你平时多注意,别让他发脾气伤到旁人就行。”
“我会的。”
杨云不停的点头,“谢谢白大夫。”
说了这几句话,几人便继续往前走。只是,秦忻总有些心不在焉,刚匆匆转了一半,白芷看出他的心思,便主动提出回去。
他们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秦忻脸色一变,瞬间进了房,从手足无措的九洛怀里接过了芽芽,熟练的哄了起来。
见秦忻事忙,白芷主动告了别,带着众人离开。
回到红叶馆后,白芷便吩咐九洛去找叶承瑾,她有事要与他商量,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黄昏的时候,知白果然带着许廉回来了。
白芷同知白叙了些闲话,又问过了沈如璧的情况,方才道:“阿弟他们搬到京里来了,就住在这附近,待会要和我一起去吃饭么?”
“阿兄来了?”
知白很是惊喜的站起身,当即就要走,“我自然要去看看。”才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这样,白芷,你先过去做饭。我等会和七哥一起来。”
白芷便笑:“我若是先过去了,你哪里认得路?”
知白一想也是,很快想了法子:“九洛办事去了,就你和燕羽两个姑娘家过去也不安全。刚好蓝晓在,让他送你们过去,等会回来再给我和七哥带路就行了。”
其实九洛留了侍卫在馆外候着,只是白芷不甚熟悉罢了。
知白这一说,白芷刚好也想让小蓝同家里人见个面,便点头同意了:“行。我先回去准备着,等你们过来开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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