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语刚出唇就被消了音,白芷停了一停,终究还是笑着唤道:“柏舟公子。”
“外面风大,进去吧。”叶承瑾边说边往她的方向走,单手一撑跨过了廊下的栏杆,解下沾着雪的披风交给一旁的丫鬟,拿着暖袋和裘衣的陆长离恰在此时赶了过来,把暖袋递了过去。
叶承瑾原本不准备接的,可视线一接触身旁的白芷,就改了主意,将带着寒意的手拢在暖袋中。
陆长离替他把裘衣系好,然后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陆长离,白芷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吞进了喉咙,眼睛依旧不舍得离开。
世间千百色,独缺陆长离。
她仍旧忍不住想起这句诗。不愧是连公子都念念不忘的人,他的容色,确实当的起。
“看来,以后我同你见面时,长离不能跟在我身边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芷抬头,见了叶承瑾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却仍是大大方方的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柏舟公子不也如此?”
说到最后,她眼睛眨了眨,尾音上翘,已带了丝俏皮之色。
“哦?”叶承瑾轻笑,眉间兴致正好,“阿九此话怎讲?”
他言语轻松,白芷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避忌,有些促狭的开口,“除却陆相公,柏舟公子身边的叶相公、秦相公、蓝相公都是丰神俊秀之人,就连当时的星儿姑娘,今日的婉儿姑娘,也是明眸善睐。如此,柏舟公子难道不是爱美之人?”
星儿、婉儿?叶承瑾一时竟没想起这两位姑娘是谁,不过,他并没在意,反而笑得越发开心:“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爱美之人。”
“只是,阿九,在我心中,你自然最美。”
他说的自然而真挚,白芷的脸却瞬间红了,这下连话都不敢再说,生怕他继续说出这样的话,只低着头沉默着和他一起进去了。
两人方在厅中坐下,丫鬟们就端了热腾腾的茶水和各色糕点果脯鱼贯而入,给他们倒了茶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和叶承瑾一起时,视线所及之处总是有吃不完的糕点果脯。其实白芷也不是不爱吃,毕竟那些糕点不仅味道特别好,偏偏还样样都合她的口味。
只是,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习惯了叶承瑾这里的吃食,她以后还怎么能把那些简单粗糙的窝头咸菜咽下去?
她端起眼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掩饰心中的不自在,这才笑道:“柏舟公子,我不饿。”
“我饿。”叶承瑾只笑了一笑,“只是还未到晚饭时间,厨房里一时来不及准备吃食。阿九,你先陪我将就着用点吧。”
白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抿唇笑了一笑。
“现在是年节时分,一定要吃千层糕的。”叶承瑾边说边夹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碗碟里,“这是玉郎送过来的,说是厨子们新研究出的味道,让我们尝尝鲜。阿九,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那千层糕共有九层,呈精致的椭圆的沙漏型,最下面一层是红色,然后由黄至绿颜色逐渐变浅,到了最上面一层,就是玲珑剔透的白色了。那千层糕的周围,配合着颜色的渐变,形成了两个互相交错却不重合的“久”字。千层糕的顶端,却是一个被簇拥着的“安”字。
这糕点太精致了。而且,上面刻着的“安”字,白芷微微凝了眉,公子的父亲,幽燕九郡的主人,就是当今的安王。因此,尽管“安”这个字是如此平常,幽燕之地,却是几乎没有人会单独说这个字的,更何况是这样随意平常的写在糕点上。
只是,叶承瑾毕竟是叶家之人,而且,他说是玉郎送的。玉郎……
白芷猛然反应过来,豁然抬头,瞪大了眼睛,激动而又不敢置信的开口:“你说的是公子?”
“嗯。”
幽燕之地,崇拜公子的比比皆是。更何况早在初见的第一天,叶承瑾就知道白芷极崇拜玉郎,也就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仍是劝她道,“阿九,你尝尝。”
是公子送的。白芷当即就夹了起来,递到唇边时却又不舍得吃,内心只挣扎了一会就咬了一小口。
很甜很甜,甜中还夹着细微的枣味,而那清淡的枣香又让那糕点不至于甜的发腻。
她再咬了一口,甜度锐减,却带了点酸味,依稀像是酸梅干的味道,这味道调和的却是刚刚好,酸甜适中,让人忍不住继续吃下去。
酸中好像带了点涩,像是还未熟的李子的味道,可吃下去之后,回绕在舌尖的,却是李子成熟后的甘甜。
然后是一点辛辣,辣味过后是一点点的酸。再尝一口,那咸味就将酸味掩盖掉了,下一层就又是辣味了。
如此,一个千层糕吃下来,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就尝了个遍,由甜开始,也由甜终。
最重要的是,糕点中虽说五味俱全,味道调和的却很是精准,一层一层的调和下,既没有掩了上一层的味道,也吸引了人继续尝下一层的**。
叶承瑾却是只咬了两口就不准备再吃,见白芷抬头看他,又看了他放在一旁咬了一半的千层糕,眼中满是可惜,张唇想说些什么却是又低了头,叶承瑾笑一笑,夹着那糕点囫囵着吞下去了,又喝了两口茶,这才笑道:“味道不错。只是这千层糕到底不是现做的,糯米蒸的过了头,枣泥也软了些。阿九,等府里的厨子学会了,我再和你一起吃。”
他言笑晏晏,眉宇诚恳,白芷总是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掩饰性的端起茶来喝。
好在管家来报,说是红叶馆的喻大夫到了。叶承瑾只颔首表示知道了,并让管家请进来。
白芷却有些坐立不安。红叶馆的喻大夫,除了喻馆主,还会有谁?
那是她的师长长辈。自古哪有师长来访,学生却安坐等待的?
只是,这里毕竟是叶承瑾的别院。她哪有资格出去迎接?
就在她考虑的时间,喻馆主已经背着药箱进来了。
白芷也顾不得什么,立刻就站了起来朝喻馆主走去,行礼道:“馆主。”
喻馆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朝跟在白芷身后的叶承瑾躬身道:“见过大公子。”
“不必拘礼。”叶承瑾点点头,声音清淡,是习惯性的命令式的语气,“喻大夫,你先给阿九看看吧。”
“阿九,先坐下吧。”他转头看向白芷,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你身体还未好,让喻大夫给你看看。”
喻馆主的表情不自觉的变了变,却是很快收了起来,走至坐着的白芷身旁,先仔细查看了她的神色脉象,又问了她一些问题,这才回复很是关心的叶承瑾道:“大公子,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先前身体太虚,加之受寒过重,需要好好修养一阵。这一段时日,切忌不可让她再受寒。”
“我会重新给她开一副药,每日早晚两次,连服半月。”
“如此,麻烦喻大夫了。”叶承瑾放下心来,却是立刻起了身道,“喻大夫,还需烦请你再诊治一人。”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请。”
府中其余的病人自然是白芨。而且,喻大夫本身就专攻骨科。
白芷心中时时担忧着弟弟,自然是焦急的跟了上去。
只可惜,最后得出的结果却并不怎么好。
喻馆主说,只能尽量减轻后遗症。可白芨的小腿关节骨已经碎裂,要想重新站起都需要好好调养。而若是想恢复从前,和正常人一样,只能期待奇迹。
可世间哪有这么多奇迹?
纵然早就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白芷心中仍旧满是难过与失望。
只是,白芨仍在等着她。连招呼都没打,白芷尽力维持着平日的微笑,恍恍惚惚的推门回了房间,坐在床头,安静的看着白芨。
“姐,我没事。”
白芨反而安慰她,用力笑起来,“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白芷还是没说话,白芨用手撑着挪了挪身体,见白芷帮他了,才继续道:“姐,我不疼的。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着,可都是我从没享过的好福气。要是回了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死我呢?”
“阿弟说的是。”白芷也就避重就轻,陪着他信口胡诌的说着这样的话,轻描淡写的笑,“姐姐也跟着享了福,过了一回这样的好日子。”
“可不算是跟着我享福,真要算起来,应该是谢青葙。”白芨想了一想,反驳道,“是他带我们来这儿的。”
白芨睡着之后,白芷才想起了喻馆主,想要送送他。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婉儿同她说,喻大夫跟着大公子去了对面的西苑厢房里。
婉儿送了她过去,到了西苑院落处,就说前面是大公子歇息办公之处,她不能擅自进去而告了罪下去了,只让她独自进去。
那院落门是关着的,白芷敲了门,门很快应声而开。
那是个作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只抬头看了白芷一眼,随即就躬身道:“姑娘,请。”
“多谢。”白芷点了头回应,随即走了进去。
西苑的房间很多,可门口守着侍卫的就一个。
白芷径自朝那房间走去,更近些时,她甚至还能听到房间内的说话声。
“姑娘。”
见她走近,门口的侍卫朝她行礼,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一点。
房间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没多久,陆长离就开了房间门,请她进去。
白芷抬眼看过去,见着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叶承瑾。他没有笑,眉眼间含了一丝冷意。
他对面的喻馆主神色也很冷肃,身旁还放着一个打开的药箱。
白芷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人间的气氛很不对劲。
只是,下一瞬,叶承瑾就已从椅子上站起,唇角带了笑道:“阿九,有事吗?”
他声音温暖,刚才的冷意好似只是白芷看到的幻象。
白芷有些恍惚,却是很快笑着回他:“柏舟公子,我有些话想和喻馆主说。”
“好。”叶承瑾点头答应,在她的身前停了步,微低了头,看着她的眼睛道,“西苑风大,屋子里寒气重,早些回去,好吗?”
他的关心总是那么诚恳,白芷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回道:“我知道。”
直至他带着陆长离离开,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也远远的在外守着,白芷仍是不自觉的回了头,从大开的门中看着他不急不缓离开的身影。
却是一旁的喻馆主,先是看着远去的叶承瑾,然后看向白芷,神情冷厉的率先开了口,声音冷肃中带着告诫:“白芷,你要记住,他始终是叶家的大公子。”
寒风凛凛,自门外直扑而来,白芷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中的暖炉,回头看向喻馆主,笑道:“我记得。”
“馆主。”她眉眼弯弯,声音却很是空茫,“我一直都记得。”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是安王的侄子,威远侯府的世子,叶家的大公子。他是自己最崇拜的公子的大堂兄,他是幽燕的少年将军。
他与自己,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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