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和方耀的娘亲再好些时,白芷将院子里叶家的下人都遣了回去,和婶婶、茯苓以及方耀一起熬药烧饭做菜。白芷还在叶家那儿再要了一张轮椅,天气好些的时候,可以推着叔叔去晒晒太阳。
等到二月初的时候,上谷红叶馆开了馆,白芷就重新回了红叶馆。
到了馆内却没见着贺溪,何笑和她说,为了摆脱她爹,贺溪答应了他的提议,前几天,一顶小轿进了他家的门,成了他纳的妾。既然嫁了人,何家家大业大,规矩自然更多,贺溪虽说没进本家,也没见过他的父母,却依旧要守规矩,不能再出来抛头露面,自然不能再回红叶馆了。
听了这些话,白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的叹口气。
她能说什么呢?贺溪什么都好,只是摊上了那样的爹,无奈之下才只能为了生活妥协。好在何笑是个好人,虽说贺溪只是他的妾,但白芷相信,何笑会待她好的。
下学后,白芷请了青葙、知白和何笑一起去自己新置的宅子内吃饭。
何笑知道她家穷的很,看着她的宅子实在奇怪,可追问过去,白芷总是含笑不答。他再问青葙,青葙只说是白芷的事。见此,何笑也就不再追问了。
家中来了客人,婶婶将晚饭准备的很是丰盛,却并没和他们一起。方耀的娘才刚能下地,白芷唤方耀兄妹一起,方耀却也是带着妹妹躲进了房里,照顾着生病的娘亲。而幼妹茯苓,更是怯的很,只躲在厨房里忙活着不向外迈出一步。
白芷没法子,只自己招呼着他们吃。饭桌上,她建议知白,把他娘也一起接过来,可以就近照顾着。她知道,知白家里就剩下他娘,这些年,他娘身体越发不好,眼睛更是不中用,白天还能见到一点光,到了晚上,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如今他娘一个人在家中,身边又没个人照顾着,就连白芷都不放心,何况是身为人子的知白呢?
知白有些心动,却是看了青葙一眼。
青葙道:“听阿九的吧。”
陈知白就点头道:“好。”
因为上年通过了医术大考,到了这一年,除却在红叶馆中上课,白芷更多的时间,是陪着先生一起在外诊病。
那日她恰好和温和分到一组,自去年温和同她说那些话后,虽同在红叶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再见。
趁先生没注意,抓药的间隙,温和问她:“白芷,先前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白芷只是摇头道:“温师兄,谢谢。我的答案和先前一样,没有变。”
“是吗?”温和有些失望,却仍是坚持着问道,“白芷,你选的是青葙吗?”
白芷依旧摇头。
温和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顿了顿,继续道,“白芷,祝你幸福。”
他眉眼带笑,语声舒朗。
白芷便也看着他微笑,安宁温婉:“温师兄,我会的。”
月中的时候,白芷收到了叶承瑾的信。他的信不长,说的大都是些军中的趣事,隐去了所有人名地点等能被追踪的东西,甚至连里边提到的人的性格喜好,也全部被小心隐藏起来。
可纵然如此,白芷看着它,依旧止不住的微笑。她抚着信末最后那句话,几乎能想象得出,清俊温润的青年唇角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眸。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卿之所念,吾之所钟。三月初三,申时相候。
又过了几天,何笑请了她、青葙和知白去了他的院子里,说是要聚一聚,贺溪也想见见她。
院子里却再没见先前照顾何笑的小厮,何笑只是笑着说不方便,就没说什么了。
趁着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分,白芷干脆去了厨房,寻贺溪去了。
贺溪在厨房里忙得很,又是洗菜又是切菜,间或还要加点柴火,忙的满头大汗。
贺溪的头发已经全部挽起,用布巾包着,做了妇人打扮。见她脸色比先前好了很多,白芷心中也有些欣慰,忙走进去帮着她做菜。
贺溪见了她很是惊喜,却只是一个劲的推拒,让她去前厅等待。白芷只是笑着说,先前在红叶馆的时候也是一起,难道嫁了人,就不成了吗?
贺溪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神色有些黯然。
白芷一愣,眼里就有了些担忧:“贺溪,你过得好吗?”
“我如今衣食无忧。”贺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阿芷,我只是有些想念红叶馆。”
“何笑呢?”白芷不知自己该不该问,“他……待你好吗?”
“他……”贺溪笑了笑,眼里却满是黯然,“他待我很好。只是,自嫁给他后,他就搬出了这个院子,今天是他第一次回来。”
答应何笑的提议时,她以为她不喜欢何笑,就不会在意不会失望。可其实不是的,一纸婚书一身喜服,透过影影绰绰的红盖头,不甚熟悉的少年有些紧张的开口:“贺师姐,我听说,女子的盖头,只能由和她共度一生的男子掀开。你早些歇息吧。今日,是我冒犯了。”
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他搬了被子在椅子上凑合了一夜。
而她身着嫁衣盖着盖头在床上碾转难眠,再次醒来时,那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是枕边放了一封休书,上面附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贺师姐,我答应过你,许你自由。”
她独自掀了盖头,握着那张纸条和那封休书沉默了半饷,然后在这对她来说过分宽大的宅院里待了半个多月,摸清了这院中的每一个角落,衣食无忧。
这生活对她来说太好,可贺溪却总是想起红叶馆的时光,想起那个曾经十分陌生的少年。
世间一切,终究不是她以为。
再次见到何笑的那一刻起,贺溪才惊觉,原来她那么想他。
白芷最近实在太忙,又没住在红叶馆。听贺溪这么一说,才依稀记了起来,有次她曾在青葙的房间门口见着何笑,问了青葙后,青葙同她说,何笑搬去红叶馆住了。
“他怎么……”白芷放下切菜的刀,心里实在不明白,“何笑怎么会……溪儿,我去问问他。”
“阿芷,别去。”贺溪摇摇头,摇去心中的纷乱思绪,笑了笑,“这是我和何笑的约定。”
吃饭的时候,贺溪回了房。白芷要拉着她一起,可贺溪只说,她要是去了,他们吃的会不自在。说这话时,贺溪的眼神带着恳求,白芷拗不过她,就让她去了。
几人吃完后,贺溪才出来,拉着白芷,让她有空多过来走走,白芷自是应了。
离开之时,白芷眼角眉梢看见,何笑只和贺溪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言笑晏晏的拉着青葙往外走。
趁着知白缠着青葙的时刻,白芷稍稍放慢了脚步,走至何笑身边,问道:“何笑,你怎么搬去红叶馆住了?”
何笑闻言很是失望,夸张的挎下了脸:“白芷,你现在才发现吗?”
“现在才想起来。”白芷懒得理会他夸张的表情,继续问,“你不是刚纳了溪儿为妾吗?你搬去红叶馆住,让溪儿可……”
“停。”何笑急着打断她,“白芷,我和贺师姐,同你想的不一样。我只是帮她摆脱她爹,以后她还要嫁人的,我当然不能和她住一起。”
“只是这样吗?”白芷一愣,下意识的问,“那溪儿呢?”
“她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何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她若是不这样想,我会这样做吗?白芷,难道你不知道我何笑是个怎样的人吗?”
可溪儿刚刚的眼神,分明不是这样想。看着何笑单纯黑亮的眼神,白芷一哽,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行了,懒得跟你说!”何笑被她这反应给气到了,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懒得再理他,快走两步至青葙身边,把一旁的知白拉了开去。
知白自然是不服,却不和何笑计较,当即就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青葙,眨巴着眼睛道:“七哥,我累,背我。”
知白的容貌实在是好看的过分,何况此刻这般眨巴着眼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精致可爱的过分,以至于何笑再说不出一句话,任由着知白的双手箍上青葙的脖颈,朝他露出胜利的笑容。
白芷总是爱看他们两个闹着玩,知白虽不太和何笑说话,可何笑去逗他时,他那平日精致冷淡的小脸才会带上点孩子的幼稚和好胜心。
何笑和青葙先回了红叶馆,知白的母亲刚刚接过来还不习惯,知白这两日就陪着他娘一起睡在了白芷那儿。
因此,自红叶馆回去的时候,就剩下了白芷和陈知白。
“七哥说,你要嫁给旁人。”
冰冷的硬邦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芷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陈知白的声音。
只是,青葙不在场的时候,陈知白几乎从不和她说话。白芷很是讶异,却仍是点头道:“是。”
“你为什么不嫁给七哥?”
陈知白抿了嘴唇,清亮的双眼满是困惑。
白芷看着他许久,才微笑着开口:“因为他不愿娶我。”
陈知白皱眉:“只要你开口,七哥一定会娶你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白芷轻轻的说:“可是我不想开口。”
陈知白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她,一向冷淡的声音三分责备七分心疼:“白芷,你不嫁他,七哥还能娶谁呢?”
他的眉眼总是好看的过分,他水汪汪的眼睛总是让人忍不住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可是,白芷眨眨眼,依旧是笑着开口:“那是他的事。”
陈知白只是摇头,眼中依稀有了泪:“你不能让他孤独一生。”
“知白,人生漫漫。他才十五岁,你怎么知道,剩下的日子里,他不会遇上那个对的人呢?”
陈知白只是摇头,眼泪自眼角滑落。
白芷伸手拭去他的泪,依旧是微笑着,缓缓重复着青葙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那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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