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悄没声息的,就到了四月初。
叶承瑾自那日匆匆忙忙的离开之后,再没传消息过来。
白芷终是耐不住,向秦忻问道:“柏舟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因着长葛下街的事,秦忻对她早已不是公事公办的客气,而多了一分亲近,此时此刻,却也只是摇头道:“姑娘,大公子那边不曾传消息,故忻也不知。”
“我有些担心他。”
那日临走时,叶承瑾的神色是少见的慌张。而自他们相识后,他还从不曾这么久没一点消息。因此,白芷有些着急,“秦忻,你能不能去问问情况?”
“姑娘见谅。”
原本脸上还是轻松之色的秦忻听了这话,却是立刻单膝跪地,急道,“大公子之事,属下不敢私自探问。”
“下人不可逾矩,叶家规矩,属下不敢违。”他急得几乎有些慌张,“还请姑娘收回成命。”
“起来吧。”
白芷轻轻的叹口气,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对与柏舟之间的家世差距做好了准备。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远非她所能想到的。
柏舟可以在她身边安插人,从此,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可柏舟的事,他不说,她便永远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这不舒服,却没必要迁怒到秦忻身上。
所以,她只是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若是不方便,也没关系。我等他的来信便好。”
“属下可以将姑娘的亲笔信交给大公子。”
秦忻站起身来,替她出着主意,“大公子见了信,必会回复。如此,姑娘便能知道大公子的情况了。”
白芷一愣。许是先前叶承瑾的消息来的过于频繁,她又从未回复,就连长葛下街之事,也是让秦忻带话。这竟让她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给他写信。
可秦忻说的对,她其实可以写信给他的。
或者说,她应该写信给他。
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应该总是柏舟主动,而她被动接受。
有时候,她也该主动些。
这样一想,心里的那些不舒服也尽散了。
她笑起来:“你说得对。我这就去给柏舟写信。”
她当即就转了身,朝前快跑了起来,没一会便推开院门回了家。
“姐。”
白芨正在院子中认真的完成师傅布置的木雕作业,见她回来,便将手上的活放了下来,笑道,“家里饭还没做好呢。你先坐会,我这就和阿耀一起去做。”
一旁原本蹲着正看着白芨手上那块尚未完工的木头的方耀也赶紧站起身来,拘谨的喊道:“白姐姐。”
“别。”
白芷赶紧拒绝,走到白芨身前蹲下,将一旁刻到一半的木头和刻刀重新塞回他手上,“姐会去做饭。阿弟你就安心做你的事吧。”
“姐,还是你安心歇着吧。我可还记得,姐上次做菜时,都差点切到手了。”白芨乐呵呵的笑,“姐是个大夫,手可不能受伤了。”
“还说我呢。”白芷把他的左手翻出来,上面新添了许多小伤口,有的还流着血,“你看看自己,手都伤成这样了,还做什么饭。”
“就是。”方耀连忙在一旁帮腔,“我去做饭就成。白姐姐难得回来这么早,阿芨你同白姐姐多说会话。”
白芨不以为意:“我是初学者嘛,总要受点伤。”
“那就麻烦小耀了。”
白芷朝方耀点点头,继续看向白芨,“阿弟,学的怎么样?读书和木雕好学吗?”
见方耀已经走去了厨房,白芨才苦下脸,撒娇道:“比我想象的难好多。木雕还好,只是手上受点伤而已,师傅每日都夸我有进步呢。只是读书……”他兴奋的语调掉下来,“遇到我这样榆木脑袋的学生,先生脾气真好。”
“谁说的?”白芷才不信,“我们家阿弟最聪明了。那还要继续学吗?”
“明明是我姐最聪明。当然要学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白芨笑着反驳她,“对了,姐今天回来这么早,长葛下街那边是不是没问题了?”
“那边同往常差不多。”
白芷不欲对长葛下街的情况多说,便转了话题道,“是我有些事情,要写封信。”
“家里的笔墨纸砚,阿耀都收到我房里去了。”
白芨并没有多问,只是道,“姐,我去拿给你。”
白芷站起身,推着白芨的轮椅往房间里走去,“阿弟,我最近忙,都没时间过问家里的事,你同我说说吧。”
“我在读书上是没有天分,不过先生说了,小妹聪明的紧,认字又快,是个有天分的。只是她还是不太爱说话。”
“不过,小燕是个胆大的。小妹每日同小燕一起,如今已是好多了。在生人面前,也不那么怕,能好好说话了。这不,我昨日刚给小妹和小燕做了风筝,她们如今便一起放风筝去了,怕是要天黑了才会回来呢。”
“只是苦了阿耀。爹娘他们都出去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阿耀便说要陪着我。他那个性子,好动的很,上午让他安静坐着读书就已经要了他命了,更别说,下午还让他陪着我刻木头。这些日子,可真是把他憋坏了。”
“如今方婶在酒楼里帮工,爹娘和陈婶在集市上租了个摊子,卖些吃食,每日早出晚归的。陈婶虽说眼睛已经不太好了,却还是接了些绣活,摊子上不忙的时候,就绣一点。”
“只是,爹如今虽说能做点事,精神比以前好很多。可摊子上的事,总是有许多体力活。娘身体不比从前,我如今也……好在有阿耀帮忙。”
白芷的信是早就写完了,却仍旧装作没写完的模样,听白芨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的事。
只是,听到最后,总是让她心疼。
她的阿弟,虽然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可失去左腿的痛,是她一生的遗憾。
白芷放下笔,将墨迹已干的信折好放入袖中,起身推着白芨出门:“阿弟,你今日的木雕作业,还没完成吧?是你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这个可不能拖。”
白芨俏皮的回答她:“姐姐发话,弟弟哪敢不从。”
把信拿给秦忻,白芷转身便要走。
却不曾想,秦忻却叫住了她。
“姑娘,长葛下街一事,”秦忻有些欲言又止,说的很是小心,“如今百姓们都说是红叶馆的功劳。姑娘您看,是不是还是把红叶馆踢出去?”
“踢出去?”白芷皱眉,“为何?”
“这事是姑娘你提议的,也是姑娘你主导做的。可如今,街头巷尾的百姓,可没提过姑娘你一句。”
白芷还是不理解:“要他们提我做什么?”
“姑娘,你忘了吗?你可是个白身。叶家高门大户,这事原是你最好的养望时机,可如今名声都让红叶馆得去了。”秦忻替她不值,“姑娘你这费心费力的,可什么都没得到。”
“我原也没想得到什么。”白芷微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本也就只出了一点小小的力。”
“秦忻,别做多余的事。红叶馆是我的师门,馆里能来帮忙,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再次回家后,白芨正认认真真的在那完成作业,白芷同他打了招呼后,便径自去了厨房。
方耀正一个人在里面添柴烧火,洗菜切菜,忙的满头大汗。
“小耀。”白芷想要接过他手上的菜单来切菜,却没拿的动,干脆妥协的去一旁洗菜。
“白姐姐,你快出去休息吧。”方耀在一旁劝她,“你要是受伤了,阿芨会难过的。”
白芷只是将洗好的菜用盆装好:“我想找你问问阿弟的事。”
“哦哦。”方耀有些局促,“那白姐姐你问吧。”
“小耀,来家里这么多天了,你同阿弟、小妹的关系都好,可怎么总是……”白芷有些挫败,“……怕我?”
方耀垂着头,否认的很小声:“我、我没有。”
白芷也没有揪着这个不放,只是问道:“小耀,你几乎每日都跟着阿弟。你同我说说,阿弟最近心情怎么样?好些了吗?”
方耀沉默了很久,方才道:“白姐姐,我答应过阿芨的。”
这样回答,便是心情仍旧不好了。也是呀,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就调节的过来。可在她面前,在家人面前,他总是笑的开开心心,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阿弟他、他睡觉的时候,还流泪吗?”
方耀没有回答,可从他突然黯下来的眼神和难过的表情,白芷已然知道了他的回答。
“白姐姐,你别担心。”却是方耀开口安慰她,“阿芨说,他会好的。”
“嗯。”白芷不欲让他担心,便只能勉强自己微笑,“阿弟会好的。”
自认识青葙后,白芷有什么心事,都会说给青葙。
因此,第二日,她便将此事说给了青葙听。
青葙只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倾听,末了笑着道:“白芨是纯善之人,你无须太担心。”
白芷稍稍放下心来,又道:“柏舟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已经许久没给我传消息了。”
“阿九,不用担心。”青葙道,“大公子没有出事。”
“我想也是。柏舟若真出了事,秦忻应该不会继续安安分分的呆在我身边。”白芷分析道,“不过,我已经写了信给柏舟,等他的回信到了,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青葙摇摇头:“事关公子,恐怕他不会告诉你。”
“青葙?”白芷骇极,“我说过,你不用……”
“是我猜的。”
白芷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才想起了青葙刚刚说过的话,瞬间提起心来:“你刚刚说公子……”
“这是公子命中注定的劫数。”青葙轻描淡写的开口,“所以,阿九,大公子最近会非常忙,你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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