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白芷正准备与叶承瑾一起用晚饭的时候,谢青葙到了。
因在众人面前,他并未如往常一般唤她“阿九”,而只是道:“师姐。”
“青葙。”
白芷有些惊喜的向他走过去,细细打量着他。
她自白家出嫁启程的那一刻,他没有跟上。白芷知道,青葙是要替她处理好长乐镇红叶馆的事宜。她本以为,怎么也需晚那么七八日的时光。
却不曾想,他竟在她进京前的这一日跟上来了。
青葙在她面前站定,说道:“晚郎答应暂任长乐镇红叶馆馆主之职一年。李先生和镇里的王大夫也会去馆里帮忙。”
“我寻到了从前馆里的孙师兄,他听说馆里缺人,也回了馆里,跟着晚郎帮着做点事。”
他眉眼里还带着赶路的风霜,却只是不急不缓的说,“孙师兄有天分有悟性,亦有责任担当。一年以后,长乐镇红叶馆有他,你便无须担心。”
孙师兄是她初入长乐镇红叶馆学习时的大师兄,也是学的最好的那一个。
当年,若非孙师兄因家贫无奈退出了红叶馆,她与知白的命运,或许便不是如今这般。
只是,即使是在长乐镇的这几年里,她也再不曾见过孙师兄。
“我知道。”
白芷点头,有青葙在,她一向放心。
“我顺道去了一趟冀州红叶馆,拿到了在京城开设红叶馆的凭条。”
青葙从袖中拿出凭条递过去,“馆主照旧是你。”
白芷接过凭条,看着他眼下的疲惫风霜,心中感动又酸楚:“我以为你要过些时日才能来京城。”
“明日是你的婚期。”
青葙唇角微扬,眼中带笑,“这种大日子,原本该是亲人陪在身边的。可白芨他们还在上谷,我便来陪一陪你。”
“嗯。”
白芷点头,找出水壶递过去道,“先喝点水。饿了吧?刚好,一起吃饭吧。”
青葙看了眼水壶,又看了眼特意站远了点的叶承瑾,并没有接那水壶,只是点了头道:“先吃饭吧。”
“嗯。”
白芷便把水壶收了起来,和青葙一起朝叶承瑾走去,笑道,“瑾郎。”
青葙便也跟着打招呼:“世子。”
“谢大夫。”
叶承瑾也笑着点头,笑容里却尽是疏离和客气。可就在他视线转向白芷的那一瞬,他的眼中便浸满了温柔关切之色:“阿九,谢大夫一路赶来,想必辛苦,不如让他先休息吧?”
“是要休息,不过得先吃饭。”
白芷带着几人往临时摆放餐桌的营帐前走去,只是说到这儿,白芷才想起来,问道,“青葙,我们这一路进京,中途并未停下修整。你应该比我们迟了几日才出发吧?是怎么赶上我们的?”
“也不过就迟了七日。”
青葙说的轻描淡写,“我骑马来的,偶尔夜里也赶路,自然是赶得上。”
白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承瑾便主动接了话头:“谢大夫会骑马?”他好奇而惊讶,“听阿九说,谢大夫原是不会骑马的。”
“以前是不会。”
青葙随口解释,“白芨这些年在学骑射,我同他去过几次马场,如今勉强能骑罢了。”
“别说这些,坐下吃饭吧。”
白芷同以前一样,自然的在谢青葙身旁坐下,然后招呼着有些发愣的叶承瑾,“瑾郎,坐呀。”
“好。”
原先只有他们两人吃饭时,自然是相对而坐。只是今日,叶承瑾看了她和她旁边的谢青葙一眼,才去她对面坐下。
白芷始终还是不喜欢旁人伺候,他们用饭时便没有丫鬟侍卫在一旁候着。
白芷先舀了一碗鱼汤递给谢青葙,眉眼间有些抱歉:“青葙,我不知道你今日就会到,这汤熬的时候用的是生姜去腥,不是紫苏,好在姜味不重,你先将就着喝一点。”
青葙接过,喝了一口,才点头道:“还行。”
白芷这才放下心来,接过叶承瑾添好的饭随手递给谢青葙,回头就见叶承瑾默默的把自己的那碗饭又递了过来,重新添饭去了。
叶家吃饭时,讲究食不言的规矩。
从前两人吃饭时,白芷一向是随着叶承瑾,守这个规矩。
可今日青葙也在,白芷便没守这规矩,一边吃一边问:“青葙,明日进京之后,你是先和我一起歇在王府吗?”
“不。”
青葙摇头道,“我明晚住客栈。”
他迎着白芷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要在京城开红叶馆,我得先去选好地方。更何况,”他看了叶承瑾一眼,“论礼,女子成婚之后三日回门。你进京之后,总得有娘家可回。那时,”他看着白芷,神情温和郑重,“你在京城开的红叶馆,便是你回门之处。”
一点一滴,青葙样样都替她考虑周全。
白芷没有道谢,只是将这些记在心中,有些担忧的问:“在京城开办红叶馆,要比在上谷多花好多钱吧?我攒的钱,怕是不够。”
这些年,她在长乐红叶馆当馆主,薪水本就微薄,还大部分都填补进馆里了。平日出诊的诊金也不高,一部分留作家用,一部分用来交因她未嫁而多交的税,再加上偶尔给弟妹买点东西,几乎就攒不下什么钱。
便是此次成婚,她能为自己添得妆,也不过只是一床薄被而已。
好在瑾郎的聘礼丰厚,家里以聘礼作嫁妆,她这场婚礼才能勉强不被旁人置喙。
“我有。”
白芷有些惊讶,只见叶承瑾手中的碗筷早已放下,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急道,“阿九,我有钱。”
白芷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谢过世子。”
青葙便在此刻出言拒绝,“可是不用。”
叶承瑾的眼神沉了沉,正欲说话,那边青葙已解释起来。
“世子,你与师姐,虽说即将成为夫妻,你的钱也可算作师姐的钱。可是,师姐在京城开办的红叶馆,却实在是不合适用世子的钱。”
“怎么不合适?”
“因为,那是师姐的家。可若是用了你的钱,那就不是师姐的家了。”
迎着叶承瑾不相信不理解的眼神,青葙不急不缓的道,“世子,你是不介意,可……”他停顿了下,才接着道,“……康王府也这样想吗?”
叶承瑾一怔。
白芷便顺势婉声劝道:“瑾郎,银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先找旁人借。等日后赚了钱,我们再一起还就行。”
叶承瑾还是闷闷的不开心:“找谢大夫借?”
“知白的钱,在我这里。何笑回江南之前,也给了我一笔钱。”
谢青葙清清淡淡的说,“阿九,你想借谁的,都成。”
白芷想了一下,才道:“用知白的吧。”她垂下眼睫,声音都哑了些,“这红叶馆,也是知白的家。”
“好。”
谢青葙点头,“开红叶馆的花费,就由我们三人平分。”
饭后,谢青葙先去休息,白芷则同叶承瑾一边散步一边说话。
“阿九,你刚说起陈大夫的时候,情绪不太好。”
想起刚刚白芷的模样,叶承瑾就有些担心,劝道,“阿九,我听说他从了军,你是在担心他吗?别担心,进京之后,我就去查他如今所在的驻地。”
白芷只是摇头:“不用。”
叶承瑾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忙解释道:“这只是件小事,就费点时间。等查好了,我带你去见他。”
白芷仍旧是摇头,却抬头看着他解释了一句:“瑾郎,早些年,我就收到了官府发过来的知白的讣告和抚恤金。”
叶承瑾心中一哽。
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太多。
在战争中失去性命的,不只是战场上的士兵,也有战场下的平民。
不只有他身边的未瞻,也有阿九身边的知白。
叶家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也是这场战争的受益者。
事到如今,他不敢说这场战争是对是错,是正义还是邪恶。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对待这个天下,还一个朝政清明,还一个国泰民安,还一个天下天平。
“不过,青葙说,知白还活着。”
白芷尽力忘却心中的难过,笑道,“所以,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不过只是一句安慰。
可此时此刻,叶承瑾也无法戳破这个假象,只能顺着她道:“陈大夫会回来的。”
“嗯。”
白芷重重点头,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叶承瑾提起了这件事情,白芷便想起了方耀,忙道,“瑾郎,方耀也从了军。你帮我查查,他如今在哪儿,可还安好。”
叶承瑾自是答应了:“好。”
“阿九,上谷风俗,成婚时新娘用红盖头遮面。江南风俗,却是用团扇遮面。”
叶承瑾同她商量,“阿九,明日的婚礼,你要不要改用团扇?”
红盖头与团扇,其实并无多大差别。
上谷风俗还是江南风俗,于白芷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可此时此刻,瑾郎同她说这些,白芷想了想,眼睛忽然亮起来:“瑾郎,是婚礼请了哪个特别的人,你想让我亲自看看吗?”
“嗯。”
叶承瑾点头,“阿九,你的亲人都还在上谷,可你自小便蒙红叶馆教养。我请了红叶馆的大小姐,也算是你的长辈。”
白芷点头。
红叶馆是她的恩人,她自然视之为亲人。
叶承瑾说:“刚接到的消息,玉郎明日,会代陛下来观礼。”
而他知道,阿九有多么崇拜公子。
白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瑾郎,瑾郎。”她语无伦次的开口,想要说一声谢谢,又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说这个。
“我好开心呀。”她激动的伸手抱住他,把谢谢改成了另一句话,“瑾郎,我好喜欢你呀。”
叶承瑾伸手回抱过去,终于忍不住笑了满脸。
做这一切,他所求的,也不过只是,她如今开心幸福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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