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机舱里传来即将降落的提醒,在半空中模糊的房屋轮廓都开始在眼中变得清晰。
她本对这座异乡城市没有任何感情,却到后来成了四年里有精神依托存在的“圣港。”
白依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的面对父母。
这次见面白依影甚至觉得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跟彼此开口说话了。
因为时差的原因她抿了一小口美式提神,然后就打开手机想跟苏翩汇报近况。
“我落地了。”
“去奔赴理想了吗。”
隔着将近七个小时的时差,她没预料到苏翩会秒回。
“国内现在现在是三点半了,怎么还不睡。”
“空调开太低了,刚好冻醒了。”
苏翩发来一条语音,白依影小心翼翼的带上耳机才敢听,然后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回荡。
许多年后她靠在苏翩的肩膀,看着落地窗外的落日余晖,他的眼睫毛还是金灿灿的,和17岁那时一样。
她问苏翩。
“你那天怎么就那么巧,我刚下飞机你刚好被空调冻醒。”
白依影把手伸在空中,感受着光,用余光撇向苏翩,他低头笑了笑,睫毛随着他微表情的浮动又泛上了别样的光晕。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那天的机场窗外的光,就像今天的余晖一样明亮,我就在想如果哪天我们能并肩的像这样坐在余晖下。”
“才不会那么巧呢。”
其实是他一直在等白依影给他报平安没睡觉,苏翩揉了揉白依影的碎发,无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别得了空调病。”
她打字回。
“你这孩子怎么光玩手机,连个话也不会说。”
庞若澜和白慈打包完了咖啡回车里就瞧见白依影带着耳机头也不抬的玩手机。
“哎,别这么说,小孩都这样,咱好不容易见一次咱家大姑娘。”
“聊聊正事吧。”
庞若澜注视下白依影顺势放下了手机,还是鼓足勇气拿出来了一直被庞若澜否定的企划。
却没来得及看到后来苏翩又发来的消息。
“说实话,你的企划和设计理念都还不错。”
“我早说过了吧,我们女儿很有艺术天分的。”
白慈一直充当着家庭调味剂,这也是白依影难得听到在旁若澜嘴里得出的认可。
“这只是我们觉得,而Novel是个商业集团,我们是商人,我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孩冒险用公司的名义去参加什么所谓的设计比赛。”
庞若澜讲话及其一针见血,认为她这个年龄阶段做的一切事情只能是胡闹。
“我不以任何名义。”
她仍然想要坚持去争取,哪怕孤立无援,只希望庞若澜愿意提供一个参赛渠道而已。
庞若澜仍然十分不屑一顾,车子开始启动航行在街头,她想她真的难以打破跟亲生母亲的这层巨大隔阂,许多回忆又逐渐涌上心间。
当年。
呼吸机“滴滴”的声音不断传来,一下一下的揪着白依影的心,老人沧桑的嘴唇都在泛白没有血色。
白依影穿着宽大的运动校服杉扎着两个马尾,眼底泛着泪花,双手紧紧的揉搓着老人布满瘢痕的粗糙手背,紧迫感一直在周遭弥漫开来,心脏飞快的跳动着。
可是拨打的长途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一声声永无止境没有尽头的无人接听。
她数不清那天究竟拨打了多少通。
她至今都记得这种无助感,可这种无助感狠狠推翻了她整整两次……
“别打了乖乖,若澜估计在忙,我们不添乱哈。”
老人努力抬高扎着点滴的右手,轻轻抚了抚白依影细嫩的脸颊,漏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可是下一刻,呼吸机猛然停止声响,老人的手从她脸颊滑落,原来那是最后一丝气力。
白依影一瞬间觉得仿佛快要失聪,护士听到声响开门走进来,紧接着脚步越来越多。
她哭的抬不起头,是医生还有护士,许多人,不断地在呼唤她。
“妹妹,你家人在哪里。”
“小妹妹我们要动手术需要签字,你的家人可以联系到吗现在。”
那年,与此同时,苏翩的舅舅被宣告彻底成为植物人,同一个医院,同一层病房楼。
他正舒爽的走在伴随着夜风的医院走廊,偷偷学着大人模样在楼梯间点燃一根烟。
火光四溢在黑暗的楼梯间,他露出了微笑,泪却从脸上释然的划过,他不舍得让声控灯点燃这一片舒适的关于黑暗的静谧。
暗爽感隐隐窜向心头,他并不会过肺,随意抽了几口撇下烟头,可快意却没消失,仿佛得到了新生一样。
却在走到距离走廊尽头时听到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哭声,像是要渗进他的心脏一般刺痛。
焦躁的感觉顿时又涌上心头,这是他躁郁症的第三年了,特别夜晚他极其讨厌声响更别说是这种嘶鸣。
“妈的。”
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明明生着一张生的极为精致又很清俊的面容却表情十分扭曲。
路过一位护士听到这巨大的声响不由自主看了过来,苏翩笑了笑。
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少年,笑起来十分好看,脸上还有些稚嫩的婴儿肥,十分惹人怜爱。
护士看没什么情况,也对着苏翩笑了笑就走了。
苏翩才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原来仅仅牵动嘴角的面具都是如此的累。
被破坏了好心情,苏翩朝着哭声走去,他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痛不欲生的事情。
直到看到人群里被拉扯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双马尾,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弱小,无助。
被几个护士拉扯着,站在白衣大褂中间这个矮矮的小身影甚至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身边一个大人也没有,她眼眶的泪水完全承载不下的夺眶而出,苏翩的心里更刺痛了几分。
他想,人间疾苦并非自己一个,不愿意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不过缘分却牵扯得很奇妙。
这张脸他倒是彻底记住了,不久之后又是第一眼便认出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她闯入他的世界。
一是姥姥去世庞若澜在国外忙的连轴转不闻不问,二是那件事。
白依影从小就对线条和色彩尤为感兴趣,十二岁时有一次突发灵感绘制了一套饰品。
她欣喜的拿来设计画稿给庞若澜看,她本以为,妈妈会像爸爸一样鼓励的说。
“小影真棒,配色十分和谐,但是缺乏一些设计感,我们可以多看一些杂志,爸爸支持你。”
但是,得来的却是庞若澜当场撕毁了那本设计稿,她语气很严苛且不留一点情面的批判。
“你认为你现在学好画画,以后就做得了设计师吗,别异想天开了。”
“我又没做错什么。”
她不解,纸张在空间飞扬,她懵懂的画稿被摧毁成一片片看不清轮廓的碎片。
白依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单薄的身影站在庞若澜的面前倔强的质问,她却更加决绝的否决。
“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就画画也不要再学了,我对你的要求就是安安分分的。”
白依影一直都不理解,她甚至一直认为这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从小时候记事起,哥哥什么都可以。
可是庞若澜从来没有允许过她的涉猎。
“若澜,咱不是说好的。”
“你别插嘴。”
白依影懒得听,直接回了房间,锁上了房门。
她从车上讲了一路,一直到进家门,她本以为庞若澜变了,实则一点都没变。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傻子,她明明还是那个无情的妈……
白依影整个人气垒的趴在床上。
以前难过的时候只是自己难过,每次好想找个人诉苦的时候又怕给人徒增麻烦。
不知道什么时候哭完就点进了跟苏翩的聊天页面。
现在这种时候居然会想到苏翩,白依影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这时候她才看到,苏翩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撤回了什么。”
她问。
“我也忘记了,过那么久你都不回我。”
她再三追问。
“真的真的,不记得了。”
他回答的很坚决,还发了个表示歉意的表情包来,他其实是问。
“你是不是大学也要去巴黎读的。”
他想起唐予落说过她之前一直在读国际学校,父母也都在海外,会因此分道扬镳吗,他不敢去想。
可是他不能央求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试图捆绑改变他人的生活轨迹,也没有资格。
“所以你的纸飞机飞上蓝天了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发来一条消息,另她又想起了《起风了》。
“就快了。”
她回。
“不是我否认她,商业是什么,是逐利场,是战场,你觉得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孩以后扛得了这些吗我是在为她好。”
庞若澜还在跟白慈争辩不休。
白笙湳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情,白慈不敢多说,拍着儿子的肩膀。
“你多跟你妈聊聊啊,这么多年了这母女俩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也不是个办法。”
“你们别联合合起伙来试图跟我说通啊,她真的做不了设计这行,她根本坚持不下去的,不如早早断了念头。”
白笙湳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小鬼大的妹妹。
“您怎么知道小影坚持不下去。”
白笙湳倒也不像白慈那样焦急,也没反驳庞若澜说的话,不急不躁的拿了杯拿铁坐在庞若澜的床边,这么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
“在咱们家做设计,她就不能是个单纯的,随心所欲任灵感发挥的设计师,那么多股东众口难调不说。”
“走这条路那就属于从了商,一切跟商业挂钩,好,就算她可以,以后那些繁琐的商业洽谈,也能把她得热爱给消磨的所剩无几。”
庞若澜其实只是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为什么能想出Novel这样一个经久不衰的怀旧主题品牌。
就是当年她和白慈住在地下室的时候,一个木匠一个美术老师,条件不好但是思想从不匮乏。
起初只是大胆的去做一些新旧结合的物件在小店里卖,慢慢慢慢的被人喜欢。
成功的过程上也是一路坎坷被人挤压,甚至还有偷窃作品设计陷害,都熬过了,可当一切都有了的时候。
却失去了初心,作品要考虑市场需求,大众需求,面对设计时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成了一具空壳好多年,一直都靠聘用新人设计运作着自己的品牌。
“你知道吗,小影的设计,太像太像我和你爸当时的想法,很创新,很棒,很好,但我不想让她重蹈覆辙走那条老路。”
“我们用着年轻人源源不断的创意也对得起消费者,也对得起那些年轻人,但不能是我的孩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