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救姑姑

逢寻近日踪迹杳然,不知何事缠身,竟将两个孩儿抛于汀兰小筑,一扔便是五六日。苏锦绣夜夜伴稚童同榻,连翻身都需轻手轻脚。

这几日闻时钦就如那饿狼窥肉,眼睁睁瞧着咫尺芳泽,却难越雷池半步。

每至夜阑,闻时钦忙完公务归府后,必寻由头往汀兰小筑,拽苏锦绣至僻隅,仓促亲上一会,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终究还是要孤身返回鹤唳亭。

今个逢寻终是踏雾归来。

逢将军与逢夫人此刻不在府中,夫妇二人特意外出寻访养老佳处,欲择一方清净地安度余生,约莫还需一月有余方能归府。于是府门之外,唯有苏锦绣与闻时钦静等逢寻归来。

见了逢寻,闻时钦眸底翻涌着真切喜意,快步趋前拱手相迎,姿态谦谨,端的是一派兄友弟恭。

其实他只盼逢寻此番回来,快点将两个魔童领走。

未料逢寻一驻足,便直言:“祖母游历归乡,已至渡口,咱们携清銮清弈同往相迎吧。”

苏锦绣是逢家义女,闻时钦更是中途移花接木的身份,二人皆未见过这位祖母。

逢寻又缓声补充道:“祖母精神矍铄,身子硬朗。早年不顾亲眷劝阻,执意踏遍名山大川,如今该是游尽烟霞,归心似箭了。”

苏锦绣听罢暗叹,这般年岁仍有仗剑天涯的意气,真是幸事。她又揣度祖母独行游历,想来祖父早已不在人世,便未敢多问。

闻时钦见她凝眉沉思,便悄然移步至她身侧,轻揽其腰,附耳低语:“待日后我辞了官,也陪你踏遍九州,览尽山河胜景。”

苏锦绣刚要笑着抬眸应和,忽觉膝头被一双小手紧紧环住。

低头一看,正是清羿,那小脸仰着,既怯于闻时钦的气场,又执拗地要黏着苏锦绣,小手攥着她的裙裾不肯松开。

闻时钦方才还漾着春风的眉眼,霎时覆了层阴影。

终究是苏锦绣温言软语打了圆场,哄得清羿松了手,几人方才登车。

逢寻先行策马扬尘,往渡口疾驰而去。余下苏锦绣与闻时钦,依旧得带着两个稚童同乘一车,他往日盼的独处时光,又被这对小缠磨搅了去。

清銮清羿怕极了这位小叔父。

孩童懵懂,不知其间假死隐情,只记得从前曾拜过他的坟冢,父亲言明小叔父早已长眠地下,姑姑当时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如今乍见亡人活生生坐于眼前,只当是缠人的鬼魂,满心惶惑,不明白为何家中长辈竟能安然接纳。

加之闻时钦自沙场归来,气质愈见肃杀沉凝,身形也愈发屹然,冷脸时更显难近,这般模样落在稚童眼里,便只剩无边畏惧。

此刻同舆并坐,兄妹俩紧挨着苏锦绣,如雏鸟投林般争相往她怀间钻匿,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闻时钦那边瞟。

苏锦绣轻抚着他们的发顶,温声哄道:“莫怕莫怕,这是你们的小叔父呀,去抱抱他好不好?”

言犹在耳,两个孩儿却是如拨浪鼓般使劲摇头。

闻时钦眉峰拧起,面上满是不解,分明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抢了他的人,反倒还这般嫌弃他。心头那点郁气翻涌,他偏不信这个邪,伸手便将清羿从苏锦绣怀里捞了过来。

清羿猝不及防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圈住,吓得小脸煞白如纸,慌忙抬眸望向苏锦绣,满是乞援之态,嘴角一瘪,那委屈的呜咽便要破腔而出。

“不许哭!”

清羿被这闻时钦声呵斥唬得一哆嗦,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只能乖乖坐在他膝头,脊背挺得笔直,连往后靠一靠都不敢。

苏锦绣叹出一口气,这双小儿女已经快要管不住,偏那对面的闻时钦,比稚童更乖张,更难管。

清銮见兄长被拘,急得粉面通红,拼尽全力想去勾清羿的衣袖。清羿亦慌忙侧身倾身,小手在空中胡乱扑抓,兄妹二人隔了半车之距,指尖堪堪相触却又错开。

闻时钦见他们这般相依为命的模样,心头已软了几分,正想松松手放他回去,忽闻清銮指着自己脆生生骂了句:“大坏蛋!”

这声童言无忌,反倒撩起了他骨子里的桀骜。他非但不松手,反倒收臂将清羿往怀中紧了紧,狎昵笑道:“对啊,叔父就是坏蛋,偏要夺你兄长,偏教你兄妹俩咫尺相隔,你奈我何?”

清銮一时茫然,小嘴抿得紧紧的,眼眶瞬间红了。

苏锦绣见状忙递去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嘴上又劝道:“你逗他们干嘛?”

话未说完,闻时钦已戏谑道:“让你姑姑求我一求,我便放你哥哥归位。”

他原以为清銮会哭求苏锦绣开口,没料想这孩童竟这般硬气,梗着小脖颈驳斥:“不!”

“你之前还日日欺负姑姑!”

这话如平地炸雷,惊得苏锦绣心头一震,闻时钦面色微变。

难道往日那些隐秘情致,竟被这稚童撞破了?他们行事谨慎,只敢趁四下无人时,于院后紫藤花架下稍作亲近,断无被人窥见的道理。

苏锦绣干笑两声,强作镇定道:“……叔父没欺负姑姑,清銮是不是瞧岔了?”

清銮却急得涨红了脸,指着闻时钦道:“我没瞧岔!前几日晚膳后,我亲眼见你把姑姑拉走了!等姑姑回来时,嘴角都渗着血。分明是被小叔父打了!”

这话倒教闻时钦蓦地记起前几日欲与苏锦绣亲近,偏被这对稚童横插一杠的画面。他心头那点顽劣彻底翻涌上来,挑眉睨着清銮,故意压低声音,痞里痞气地吓唬她。

“可不是?夜里我还能把你姑姑打哭,打得她连声求饶呢。”

清銮本就怕他,此刻被这狠话吓得小脸煞白,觉得姑姑实在是可怜。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

苏锦绣听得心头一跳,只觉他愈发失了分寸,话浑得没边。她忙将清銮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傻孩子,那是姑姑自己吃东西不小心咬到的,与你叔父无关。他这会子失心疯了,净说胡话,你别当真。”

见苏锦绣骂了自己,闻时钦也收了方才的劣性,把清弈放了后假意安慰:“是了是了,叔父哪里舍得打你姑姑?分明是她欺负我才对。”

这般真真假假抚慰着,车驾也抵达了目的地,正是通津河渡口畔赫赫有名的今朝醉酒楼。众人陆续下车,清銮清羿牵着彼此的手,抽抽搭搭地哭着跑去找逢寻。

苏锦绣转头,低声教训闻时钦:“你也太不讲究分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浑话?若是兄长问起,看你如何交代!”

闻时钦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笑着:“他要问便问,我还怕了不成?”

“你倒是软硬不吃!”苏锦绣往他腰间软肉掐去,“往后断不许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仔细教坏了他们!”

闻时钦猝不及防被掐得一激灵,忙不迭讨饶:“明明是那丫头先挑衅我的……”

“她才多大,你又多大?”苏锦绣撂下这句话,便快步朝逢寻那边去了。

逢寻正见两个孩儿哭得抽抽搭搭,蹲下身将他们揽入怀中,温声问道:“怎么了?谁惹我们清銮清羿哭了?”

苏锦绣刚要上前解释,话还未出口,清銮已攥着逢寻的衣袖,哽咽着告状:“父、父亲!小叔父说……说要在夜里把姑姑打哭!你快救救姑姑,莫教小叔父欺负她!”

逢寻闻言一愣,随即起身,目光扫过苏锦绣,又落向随后缓步而来的闻时钦,辩不出情绪。

苏锦绣只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闭了闭眼正欲开口圆场,闻时钦却已到她身边,先朗声道:“兄长。”

逢寻看向他,语气平静:“日后行事,当讲究些分寸,莫要戏言无忌。”

闻时钦却趁机含笑道:“兄长有所不知,这两个孩子素来畏我如虎,一见便哭。不如兄长往后亲自照拂,既省得吓了他们,也免了这般无端哭闹,岂不是两全?”

“畏你如虎,让锦绣妹妹带着便是。”

逢寻温声对苏锦绣道:“我素来公务繁冗,这两个孩子又与你亲厚,得你照料,日后必有丰厚谢礼相赠。”

苏锦绣一边含笑道谢,一边掐着闻时钦的后腰,他这才没有继续置喙。

待逢寻带着稚童先行远去,未等她开口,闻时钦已先发制人:“你竟帮着他?”

苏锦绣深知他吃软不吃硬,便轻声道:“我在这汀兰小筑又能住多久?往后不都要去你侯府里了,到时候咱们相处的时日,还会少么?”

这话一出,闻时钦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尽,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打情骂俏间,已行至通津河渡口。

不多时,远处船舫缓缓靠岸,一众丫鬟簇拥着一位老夫人款款而下。

她虽手持拐杖,却健步如飞,衣着华贵逾常,绣纹繁复精巧,鲜活气不输年轻人。

祖母登岸便见了她们三个嫡亲儿女,目光一一扫过。

大郎矜贵清冷,二郎丰神俊朗,小孙女娇俏灵动。老人家素来开明,却最疼嫡亲血脉,越看越打心眼里欢喜。

礼数周全后,一行人往逢辰特意包下的今朝醉顶层去,专为给祖母接风洗尘。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祖母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精神头十足。

逢寻含笑道:“能博祖母欢心,是孙儿们的福气。”

说说笑笑间便登了楼顶,苏锦绣推窗一看,通津河上风举云飞,澄江如练,顿时觉胸襟都为之一畅。

可谁知将至雅间门口,却见廊柱上留着数道剑劈刀斫之痕,门楣边角亦有细碎磕损,显是遭过横逆。

苏锦绣转头向身旁店家轻声问:“这儿是年久失修,还是出过什么事?”

店家叹道:“姑娘有所不知,上月有位公子醉后耍疯,提剑便四处乱劈,亏得他身旁同伴及时拦阻,方未酿成更大祸端。老身营生数十载,这般桀骜乖张之举,实属初见。”

闻时钦立在一旁,听得分明,他忙不迭抬脚快步闪进里间,生怕店家再抬眼扫来,一眼就认出他便是那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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