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人眼

闻时钦没说话,只松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捏着锁链,绕到她颈后轻轻扣上。银锁贴着她领口的肌肤,带着点他掌心的余温,他垂着眼,声音低得像怕惊碎什么:“戴着,平安。”

苏锦绣指尖抚过萱草錾纹,梨涡浅笑,却又忽然想起那书上的记载“苏巧娘于桃李年华早逝”“闻时钦自刎于绣巷故居”,瞬间又僵住。

短命人赠长命锁,不胜唏嘘。

苏锦绣甩去那些翻涌的思绪,又顺着之前的话头问:“快说,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闻时钦指腹蹭过她颈间,淡淡道:“武场跟人比划,赢了有赏钱。”

“比武?有没有受伤?”苏锦绣心下一惊,连忙打量他。

“没伤,就是些小磕碰。”

苏锦绣哪里肯信,目光扫过他脖颈,果然见衣领下隐着片淡青瘀痕,喉间瞬间发紧。

他拼着命挣来的钱,竟全给她买了这银锁,哪怕在旁人看来不值当。可她只听信书里的只言片语,就硬劝他弃了笔墨去投武场,生生断了他的未来。

一滴温热的泪砸在手背上,但不是她的。

苏锦绣惊得抬眼,见闻时钦眼眶通红,竟已泣不成声,攥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借她的掌心擦着泪。

“阿姐,如果实在缺钱,我还能去卖血,去码头扛大包,再苦再累的活我都能干,你别去醉春坊……别做伶人,求你了……”

苏锦绣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别哭别哭。”她忙给闻时钦抹泪,慌乱解释:“阿钦,那些裙子是醉春坊订的绣活,你别瞎想,快别哭了……”

“……真的?”闻时钦微僵,已哭红了眼尾,睫上悬着泪珠,薄唇紧抿,更显俊丽。

苏锦绣语气温软却笃定:“自然是真的,阿姐何时骗过你?”

闻时钦怔愣,随即长臂一伸便将她紧紧抱住,力道重得似要将她嵌进怀中。苏锦绣轻抬玉手,缓拍他的背脊以作安抚,他却仍不满足,埋首在她颈间,像濒临冻毙的人,渴望寻得一丝暖意,细细蹭着她的衣领,闻着她身上清香。

语涩未言心已照,怀拥温软意先飘。

“闻时钦!”巷口突然炸响谢鸿影咋咋呼呼的高声。

苏锦绣心口一慌,下意识推开他。

闻时钦被推得像抽了骨头,踉跄着撞在绣案边,后腰磕得他倒抽冷气,委屈看她。

谢鸿影已旋风似的冲进来,将手里的烫金帖子拍在院内石桌上,朝屋内喊:“我求我爹托了好几层关系!我去白鹿洞能带伴读,食宿全免还领月钱!”

谢鸿影自上次被苏锦绣教训后,就良知觉醒了似的,和闻时钦做起了朋友,还常来蹭饭。

墨香混着金粉气飘过来时,苏锦绣和闻时钦已整理好衣物,并肩走到院心。

闻时钦暗自咬牙,没理会谢鸿影,只侧脸看苏锦绣,看她垂着眼帘,长睫像受惊的蝶翼,抖得不停。

这般受惊模样让他想起往昔旧事,心脏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没等两人反应,他突然上前抓起石桌上的帖子,当着谢鸿影的面撕成两半,动作快得惊人,谁都没来得及拦。

“不去。”

谢鸿影惊奇:“你疯了?白鹿洞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学堂里谁不盼着这机会?”

“我说不去。”闻时钦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下一秒他的膝盖就砸在青石板上,跪在苏锦绣面前,

苏锦绣被他这一出吓得不轻:“阿钦?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谢鸿影目瞪口呆。

闻时钦目光炯炯:“阿姐,我想好了,不去白鹿洞,也不去科举了,不当什么将相宰辅,我就在绣巷守着你,给你劈柴挑水,你绣活儿累了,我给你揉肩。晚上你冷了,我给你暖脚……你嫌床冷,我……”

他越道越离谱,苏锦绣顾着还有外人在,赶紧伸手捂住他还在乱说的嘴,声音发急:“阿钦!”

闻时钦僵了僵,她温热的掌心贴着唇瓣,还带着绣线的淡淡松香。

谢鸿影倒吸冷气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不用看也能想,对方此刻定是满脸震惊。

一个向来眉眼带傲的少年,正跪在地上攥着姐姐的裙角,还哭着说要一辈子守着给她暖脚暖床,多荒唐。

“这样好的机会,你还是去吧。”苏锦绣的声音轻轻落下。

闻时钦猛地摇头,指节更紧地攥住她的裙边:“阿姐,你是不是想把我赶走?”

苏锦绣揪住他的衣襟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起来。谢家公子还在这,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闻时钦像钉在地上似的不肯起,苏锦绣加重力道想扯他起来,他反倒顺势往前,双臂紧紧抱住她,把脸贴到她腰上,湿热的呼吸透过薄薄夏布裙摆,烫得苏锦绣小腹一阵发麻。

谢鸿影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闻、闻时钦,你……男女授受不亲啊!”

闻时钦猛地偏头,通红的眼睛盯着谢鸿影,语气里满是戾气:“我同我阿姐说话,关你什么事?”

转头又将脸贴回她裙摆上,手指捏住她腰侧的衣带,语气可怜:“阿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觉得我留在绣巷给你丢人?”

苏锦绣望着他眼底的惶然,心又软下来,慌忙解释:“没有这回事,我何时嫌过你?”

初见时的闻时钦,总是敛着心性,哪怕眼底翻涌着戾气,面上也只剩冷淡疏离,像块捂不热的冰。可朝夕相处这一段时间,他眼底的冰渐渐化了,依赖之色越来越浓,竟还学会了这般示弱。

方才不过是她随口说了句,他便红了眼尾,露出这般可怜模样,这要是换在从前,他定是抿着唇,转身就走,哪会这般直白地将不安摆在脸上。

这到底是把他教好了,还是教坏了?

不知他是何时摸清阿姐见不得他掉泪,只要他红了眼,她纵有再多气性也会软下来,什么都依他。

“别哭了,你先……”苏锦绣手足无措,推也不是拉也不是。

“我知道我没用,不能让阿姐住华舍、穿绫罗。可我能劈柴挑水,能给你暖被窝……”他越说越委屈,真假难辨的哭腔裹着气音,最后干脆搂着她纤细的腰身,把脸埋进她衣裳里,一抽一抽地呜咽起来。

谢鸿影在旁边看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慌忙找补:“那、那个,巧娘,我突然想起家里母鸡要下蛋了,我先走了哈!”

话音未落,人已几乎是落荒而逃。

院门口的脚步声渐远,闻时钦仍跪在地,膝头染尘也不顾,双手环着她腰如铁箍,脸埋在她腰腹间,哭声已低哑如咽。

苏锦绣方才硬挣无用,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缓了手轻轻捏他耳垂,那是他素来怕痒处。

闻时钦果然哭声微顿,力道也松了些,苏锦绣便用指腹轻轻帮他拭泪,轻声哄道:“你何苦来?”

“撕了谢小郎君的好意,日后再后悔就晚了,不如现在去了,纵是后果不尽人意,也免了遗憾,阿钦,你说呢?”

他的禁锢松了,苏锦绣缓缓蹲下身,声音放得更柔,耐着性子轻声哄劝。

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西江的船

六十二年冬

你吃了吗?

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织心映锦
连载中若得阿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