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西陵附属医院。
“林队你都动手术了,真不打算告诉阿姨啊?”说话的是坐在床边的年轻男人,叫宋平,林之清身边最得意的“门生”,一个刚从警校毕业没几个月的愣头青。
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的林之清白了他一眼:“缝了几针而已,废什么话?削你的苹果。”
“那叫缝了几针?”宋平夸张的用手比划了一下,“起码有二十几……”
他注意到林之清冷冰冰的目光,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说下去,于是撇撇嘴道:“那什么,你让我查的出狱名单……”
林之清立马往前一倾:“查到了?”
宋平挑眉道:“当然了,我虽然没林队你能打,但在找人这事儿上,你可比不过我。”
见林之清表情阴沉下来,宋平忙加快语速:“这个季星辰是上午出狱的没错,但我查了她身边的人,几乎所有人都跟她断绝往来了,所以压根没人接她出狱,她是自己离开的,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又特意避开监控,没留下一点儿痕迹,现在行踪不明。”
林之清在听到那句“几乎所有人都跟她断绝往来”的话时,眸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见她没说话,宋平以为是自己查了半天屁都没查出来让她有点不高兴,赶紧补充道:“不过一般刑满释放人员跟社会脱节这么多年,出狱后都得去重新办理身份证明这些,咱们现在的大数据系统可以查到任何一个有前科的人,只要她去办了,到时候她的行踪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又觉得疑惑,忍不住问道:“但是林队,你为什么要查她啊?”
林之清回过神,冷声道:“这件事保密,除了你我,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宋平眉头一皱:“嗯……可是……”
林之清:“说。”
宋平放下手里没削完的苹果:“要是季星辰本人发现了怎么办?那总不能算在我头上吧?你知道的林队,我的嘴向来是很严的,我就是担心这个人知道了以后,到时候去投诉我侵犯人**权什么的……”
林之清沉默片刻:“……都算我头上。”
宋平一扫担忧,笑了起来,拿起苹果继续削,林之清没再开口,等苹果削好了,宋平递给她,她没接,冲床头柜抬了抬下巴:“放那儿,你回去吧。”
宋平顿时睁大眼睛:“那可不行!万一他们再对你下手咋办?我得在这儿保护你啊林队!”
林之清冷笑一声,心说真到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她转头盯着他,那眼神意思很明显“我不想说第二遍”。
宋平放下苹果,立刻起身,抓起手机往外走,边走边说:“那我走了啊林队,你自己小心点儿,要是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啊。”
宋平一走,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林之清转头看向窗外。
天气预报没有骗人,今天果然下雪了,还越下越大,刚才她听宋平说,傍晚他过来的时候,外面都已经垫上了,估摸再下几小时都能打雪仗了。
想到打雪仗,林之清就忍不住想起了雪地里的那道小小身影。
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回外婆家。
也是第一次见到季星辰。
“真不知道雪有什么好看的,就在西陵不也能看着吗?非得跑这么远,真是……”
坐在后座一直嘟嘟囔囔的小女孩是林之清,三小时前,她被爸妈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说要带她去看雪,顺便回老家看外婆。
她跟外婆不熟,对外婆唯一的印象就是几年前在灵堂的匆匆几面。
她对外婆的所有了解几乎都来自于妈妈的讲述,脑子里大概有个模糊的形象:一个热爱挑粪种地的凶老太婆。
但她很少把这话说给谁听,特别是她妈,因为每次一提到这话,她妈都会暴跳如雷,以她没礼貌为由,请家法好好收拾她一顿。
家法就是……一切她妈生气时可以随手拿到的东西。
所以今天冷不丁说要回老家,她第一反应是很抗拒的。
她想啊,她妈都这么凶残了,她妈的妈得是个多大的狠人?
不过此时的林之清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学生,想不了太深奥的东西,在车上昏昏沉沉睡了几小时,再醒来时,窗外一片白。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甚至连个人都没有,林之清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前座的林茉莉,也就是她凶残的妈,在后视镜里瞧见她睡醒了,立马笑了起来:“好看吧?”
林之清扁扁嘴,心说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手机好玩,奶奶买给她的翻盖手机还能养电子宠物呢,结果买来还不到一周就被收缴了,还美其名曰“小学生不需要手机”。
她不应声,林茉莉倒也没生气,笑盈盈地摸出一把糖递过去:“喏,别生气了,吃糖。”
林之清心说你大早上把我扒拉起来,还叫我别生气,我偏要生气,但这么想着,她也还是没什么骨气地摸过去,接住了那把糖。
这种糖叫水晶糖,每一颗都是不同的味道,包装用的糖纸会反光,褶皱越多越闪,她觉得漂亮,不为吃糖也喜欢买。
但以前总偷摸着买,因为她妈不让吃糖,她一说想吃糖,她妈就掏出小镜子照她:“你看看你的牙,都烂成什么样了?”
林之清最怕这个。
去年她因为虫牙去看医生,每次去都是肿着一张脸回来,肿就算了,关键是疼。
牙疼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所以她接过糖倒是没吃,只是打开一颗取下糖纸就扔出了窗外。
没一会儿她掌心里就堆满了亮闪闪的糖纸。
她看着糖纸,不知不觉到了外婆家。
还没下车她就开始皱眉,小声嘀咕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话刚说完,脸上的肉就被一只大手揪住了,林茉莉咬牙切齿地说:“林清清,妈妈好心提醒你啊,外婆虽然七十多了,但你是绝对跑不赢她的,你最好把你这张小嘴巴管好,免得挨揍。”
林之清拍拍林茉莉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手上力道一松,林之清婴儿肥的脸就显出了一团红印,她把糖纸塞进兜里,气冲冲穿上羽绒外套就下了车。
她外婆住的这地方,以前是农村,后来城乡规划各地搞开发,愣是给土房推平了改建小居民楼,慢慢也就从村子变成了乡镇。
由于没电梯,这里最高就七层,也就不需要什么维护,住在这儿的人默认不交什么维护费,各家的垃圾全靠自觉拿到街口的垃圾处理点去扔,不过人一多,免不了出现不自觉的,把垃圾堆在楼道里,日积月累,楼道里就总有股怪味。
林之清把这叫做“垃圾味”。
林茉莉第三次打掉女儿捂鼻子的手时,面前的防盗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她许久未见的妈妈,林梅。
其实林梅早就等着了,从几天前茉莉给她来电话,说起林之清最近越发顽劣的事,到她随口应下把孩子送回来待一个寒假时,她就开始等了。
也不知是因为很少见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家三口映在林梅眼睛里,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愣了片刻,听到林茉莉叫了声“妈”才回神,忙让开路:“外面冷,快进来吧。”
林之清眼珠子滴溜转着,嘴巴又开始管不住了,悄悄同林茉莉笑眯眯地说:“妈,外婆家怎么比咱家厕所还小?”
林茉莉脸色一沉,不好在人前削她,沉了一秒立刻恢复笑容,只是牵着林之清的手指暗暗发力。
林之清“哎呦喂”地叫出声,仰头看向她妈,立刻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
林梅回头看她俩:“怎么了?”
林茉莉摆摆手,笑说:“没事没事,这孩子,总一惊一乍的,哎呀!妈,你连饭都做好啦?”
说着话,林茉莉便放开手,挽着林梅的胳膊往饭桌走。
林之清呲牙咧嘴地甩了甩泛红的手,随即着急忙慌搓了搓手,冲林茉莉的背影瞪眼睛,心说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再跟你掰手腕!
她这副小狠人的模样被林爸尽收眼底,他两手都提着各种各样的补品和礼盒,经过时,费力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冲她笑着摇摇头。
吃过午饭,林之清闲得无聊,加上是寒假,明天也不用上学,今天自然也不用做作业,她心里就惦记着一件事——什么时候回去。
但她看饭桌上热火朝天的样子,感觉这几天估计都回不去了。
她想了想,索性偷摸着出门玩去。
这时候外面雪已经垫上了,她正好可以堆个雪人玩会儿。
楼下是一大块空地,靠近围墙那边有棵很高的树,树叶都掉光了,树枝上也堆了不少雪。
除了林之清以外,很多小孩都在这边玩雪,也有不少大人在跟着一起堆雪人,她忽然注意到远处有个孤零零的身影。
林之清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发现也是个跟自己差不多个头的小孩,她正犹豫要怎么开口,那小孩冷不丁转头看来,给她吓了一跳,身体一歪,叫道:“你吓死我了!”
那应该是个男孩,因为头发剪得零零碎碎,跟狗啃了似的,在阳光的照耀下,连个眼睛都瞧不见,只能看到下半张脸,皮肤白净,鼻子嘴巴都是小小直直的。
不是吓人的长相。
林之清见他不吱声,咳嗽两声,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一起玩。”
男孩还没说同意,便见她已经开始上手拍打雪人的身体。
“你这个雪人怎么没有脑袋,我帮你做一个!”林之清自说自话,不等人回答就到旁边开始滚雪球了。
等她滚着大雪球回来时,男孩已经不见人影了。
只瞧见雪人脸上放了两颗糖,她仔细一瞧,乐了。
那不就是她上午从车窗扔出去的水晶糖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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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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