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清躲开了那个吻，其实是出于习惯。
从小到大，她不止一次遇到强吻的戏码，男女都有，男的她就出手揍一顿，好好教教对方什么叫礼貌，女的就骂两句警告一下，在那之后看见了就刻意避开。
总之，只要有人对她展露出超越朋友的好感，她就会开始想方设法拒绝，每当这时，总会有人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说不出来，想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能有什么原因呢？
所以她每次都只能这么干巴巴的回答。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原因。”
于是几乎每次对方都会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时候，她总会想到季星辰。
等到对方追问那人是谁的时候，她才会回神，冷着脸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那时候的林之清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季星辰，唯一确定的是，她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爱。
季星辰的脸可爱，穿的衣服可爱，白白净净的手指也可爱，她喜欢靠近这样的可爱，这跟她觉得可爱的那些玩偶不太一样。
因为她会不断拥有新的、更可爱的玩偶，所以她会移情别恋，又觉得其他玩偶也很可爱。
但季星辰不是玩偶，她见过那么多人里面，始终只有季星辰最可爱，她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腻。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只知道要是能一直跟季星辰在一起玩，她就会觉得很开心。
林之清是在高二那年察觉到不对劲的。
那天她偷偷跟着季星辰去了游泳馆，之后自告奋勇说要教人游泳，结果下水当时被什么人撞了一下，掉进池子里脚又抽筋，因此差点溺水。
恍惚间，她看到季星辰跳下水，朝她游来，当时阳光照进水里，季星辰的头发在水里散开，浑身沐浴在淡淡金光下，她莫名想到了人鱼公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浑身**的季星辰，正皱着眉头在亲她——准确来说，是在往她嘴里吹气。
不知为何，那个瞬间，她没有躲开，反倒在季星辰俯下身来的时候，不动声色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的同时，也闭上了嘴，唇瓣贴上来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下一瞬，凉意匆匆离开。
再睁眼，看到的便是季星辰眉头皱得更深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一样，心跳声跟打雷一样，咚咚，咚咚……
而此时的季星辰也跟那时候一样，皱着眉头，神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光下的那双眼睛氤氲着水光，她一时看得失神，直到季星辰从她身上翻下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一把拉住季星辰的手：“不是，我……”
她想解释，但一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沉默骤然蔓延开来。
季星辰回头看她，似乎是打算听她要说什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忽然轻笑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为什么？”她从沙发上起身。
季星辰脚步一顿：“什么为什么？”
“这次总不是人工呼吸了吧？”林之清说。
季星辰没有说话，听到她接着又说：“你不是不喜欢我么？”
季星辰依旧沉默。
林之清起身走到她面前，四周阴暗，仅存的光亮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说话啊，季星辰。”
“……”
“回答我。”
季星辰眼里的光亮闪动了一下，忽地消失了。
林之清咽了口唾沫，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缘故，如雷一般的心跳声还在耳边回荡。
“承认吧，季星辰……”她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揽住了季星辰的后颈，稍稍用力，微微低头，去探寻那日思夜想的一点凉意。
“你喜欢我。”
快要触碰到的最后一刻，季星辰抬手挡在了她唇上，语气冷淡地开了口：“那你要跟我做吗？”
林之清一愣：“做什么？”
季星辰缓缓转动手腕，那只捂着她嘴唇的手便搭在了她肩上，顺着锁骨位置一路往下，又钻进了衣服里，指腹滑过腹肌的线条，留下一路凉意。
林之清蹙眉，身体越发紧绷，不过只是一个抚摸的动作，她就已经开始呼吸不畅了。
“你干嘛？”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无助和彷徨。
“你说呢？”季星辰动作娴熟，这让林之清不受控的联想，她是不是也对别人做过同样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林之清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在她光滑的脖颈上慢慢摩挲起来：“真心的吗？季星辰。”
季星辰就要往下探入的手指忽然停住。
“你真的想做吗？”林之清说。
“这种事，不需要真心也能做。”她说完，继续了动作。
林之清的呼吸乱了，仿佛是强行克制住了才勉强挤出来的声音：“你撒谎。”
话音刚落，林之清睁开眼睛，准确无误捉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拽进了怀里，随即用力抱住。
季星辰挣扎起来：“我没有。”
“那你在抖什么！”
季星辰浑身一震，停止了挣扎，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真的在发抖。
她的手在抖，她的身体也在抖，就连她的声音，也抖得不像话，然而这些，她刚才丝毫没有察觉到。
林之清的手顺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捋，声音放轻了许多：“你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你害怕的那个人……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怕。”
我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林之清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说话，感受着那份突如其来的战栗，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听着那阵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平静，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
这天晚上，两人谁也没睡着。
到了早上，季星辰直接去了店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后知后觉的尴尬，林之清躺在沙发上，看到她从面前走过的时候，本来想说送她上班，但却没敢开口，直到听见关门声才坐起身，用力搓了搓脸。
又没有真的做，我在尴尬什么啊？
真是……
林之清正准备起身追上去，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摸出来一看，发现是她妈林茉莉打来的。
“林清清！出车祸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瞒着我？要不是我今天跟你外婆一起去看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瞒到过年啊！”
“妈……”
她话没说完，林茉莉就打断道：“还有，星辰出狱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小宋，我们到现在都还被你蒙在鼓里！”
“我那是……”
“行了不说了，跟你说话我就头痛，你今晚把人带回来吃个饭，就当是提前团个年了，听见没有？”
“……我尽量吧。”
电话挂断了，林之清深深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沙发。
还真是事赶事，全赶一块了，她本来就想着带季星辰回家避避风头，等那个跟踪狂抓到了再说，但昨晚偏偏又是那种状况，着实让她有些犯愁。
季星辰同样在犯愁。
她今天状态不好，店里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段薇负责教她，自然最先发现。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段薇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了？
没怎么。
能怎么呢？
不过是在林之清面前哭得浑身发抖而已。季星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摇头。
“嗯……”段薇皱起眉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分析分析。”
季星辰没抬头，手上动作也没停：“没事。”
静了片刻，段薇刻意压低声音说：“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季星辰一怔，又道：“不是。”
段薇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那就是跟女朋友吵架咯？”
季星辰抬眼看去，皱起了眉头。
“还真是啊！”段薇说，“我就知道你是。”
季星辰：“是什么？”
段薇眨眨眼，抬起手腕，将腕上的彩虹串珠手链晃了两下：“我也是。”
季星辰不知道她说的“我也是”是什么意思，但从段薇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啊，你跟我说说，你跟你女朋友因为什么吵架了？我帮你分析。”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谈过的女朋友比你岁数都多，肯定能给你分析个滴水不漏。”
“来～”段薇把耳朵凑近季星辰的嘴，“说吧说吧。”
季星辰往后退了一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在她的认知里，女人之间的感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
小时候在乡下，季星辰见过两个很漂亮的女人，一开始镇上的人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后来不知是谁开始传的，说她们是一对，当流言疯走，传遍了大街小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唾骂她们。
那时候季星辰还小，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对善良的支教老师抱有这么大的恶意，不管她们是什么关系，她们能让女孩子上学读书学知识终归是件好事，即便她偶然间见过她们在月光下亲吻的画面，也不觉得她们该骂。
但她的想法就像一块细小的石头掉进洪水，任她怎么坚定不移，也注定会消失在洪流之中。
后来没多久，她们出事了。
她听大人们说，有几个镇上的混子趁夜摸进了她们家，结果三个重伤，一个当场死亡，还有一个见情况不对提前逃出来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房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残碎的血肉，如果警察去得再晚一点，原本那三个重伤也会死在那天晚上。
季星辰得到消息，是第二天，她赶过去只看到了那间带院子的房子被警戒线围起来了，没看见她们。
她站在院墙外仰头看院里那棵樱花树，看着花瓣随风而落，她隐约猜到，有些人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镇上不大，很多事情只要有一点风声，就能传到所有人耳中，就连季星辰这样的小孩都会听说。
关于那两个女人的结局，她依旧只是听说，说是一个因防卫过当被判入狱，另一个为了躲避死者家属的报复搬了家，再没回过镇子。
这就是季星辰对两个女人在一起可能会导致的结局，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虽然后来她也离开了那个镇子，从此再没回去，但那时候发生过的事依旧留在她内心深处，每每想起来，总会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是长久的存在着。
也许正是因为那段回忆，以至于后来她看到不少在大街上牵手的女孩，都会想到过去，想到鲜血淋漓的房子，想到被警察铐上带走的老师，想到被死者家属打得浑身是伤，满街逃窜的身影。
最后想到作为旁观者，无动于衷的自己。
“快说呀～”段薇催促道。
季星辰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垂下眼眸，继续忙手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段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种人？”
她转头盯着季星辰，声音冷了下去：“那种人是哪种人？”
季星辰毫无畏惧地迎上了她的目光：“就是你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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