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这会儿人正多,包间内,褚琰蹲在地上弓着腰摆动地上的机箱,汗浸湿了黑色的短袖,背部勾勒出脊梁的轮廓,给人一种可靠又凌厉的感觉。
他利落地把机箱推进去,站起身,半弯着腰,宽阔的大手撑在桌边,手指按下开机按钮,电脑正常启动,这是今天修好的第五台。
褚琰偏过头,冲站在一边的老板江无忧抬了抬下颌,薄眼皮上勾,笑得很混不吝:“搞定,什么报酬?”
“干得不错,今天给你加工资,晚上再请你搓一顿怎么样?”
“你说的昂。”
褚琰双手插兜,尾音也散漫。
江无忧:“那当然,说好今天让你休假来着,又把你喊过来修电脑了,我不得补偿补偿。”
他顺口道:“你钱攒了不少了吧,还是跟以前那样,都给你妈和你妹寄过去啊。”
“嗯,我要那么多钱又没用。”
褚琰还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淡淡的,又颓又丧。
江无忧啧他:“钱还没用啊!你小子还是年轻,我当年要有钱,不至于把自己人生都给赔了。”
江无忧19岁的时候蹲了监狱,他爸不是什么好人,从他小时候就看着他家暴他妈,直到十岁那年,他爸喝了酒,拿了家里所有钱跑了,再没回来,他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16岁江无忧就进了城里厂子打工,组装手机,一个月拿死工资两千五,日子一眼望到头。
就这么过了几年,他喜欢城市,于是想法子赚大钱,却被厂友骗了,用银行卡帮人转了笔钱,当时还不知道是犯罪,等他回家,喜滋滋跟他妈说准备辞了厂里的工作另找出路,之后一定赚大钱,晚上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动静,等他一看,是他爸钱花完活不下去回来了,看见他再次家暴,江无忧拿起了刀。
一刀下去,加上他帮人转钱那件事也东窗事发,看在主动自首的份上,最后判了五年,前两年才出来,从亲戚手里接手了一个网吧,越做越好。
可惜的是他妈早已经去世。
但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过,只不过,他再也没离开过阳城。
江无忧笑了一声,看了眼褚琰,最后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瘪了的红塔山,抽出两根,递了一根过去:“算了,抽烟去。”
网吧里设了有禁烟区和可吸烟区,因为城市里的网吧都这么分,江无忧当初学来的。
可吸烟的区域烟雾缭绕。
褚琰额头和头发上的汗水还没擦,黑色的额发潮湿,耷拉下来,说不出的性感,他叼着烟,咬了咬烟嘴,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偏头把火送过去。
江无忧低头凑过去,把烟点着抽了一口。
火星再次燃起,褚琰把自己叼着的这根烟点燃,一只手随意玩着手里有点掉漆的打火机。
他浓墨重彩的眉眼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还没等抬手,前台小妹已经殷切地跑过来,把烟灰缸递到他手里,羞涩一笑。
“谢了。”褚琰依然神色淡淡,眼皮垂着,接过来把烟头靠近烟灰缸,抖了抖,再把烟灰缸放到二人中间。
他随手把汗湿的头发往上抹,手臂上的肌肉也在随着动作鼓动,线条有力,小臂能看到一根根青筋,也能看到那道突兀的伤痕。
是刀疤,长长一道。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江无忧很清楚。
他吧嗒吧嗒抽着烟,瞥了一眼,突然开口:“你这些年又是在我这儿干活,又是去台球厅,游戏厅,这小城都让你打工打过来一遍了,你妈跟你妹在娘家有家人呢,肯定过的不错,你就放心吧。”
“倒是你,我知道你跟你继父闹过那次之后心里一直有坎,但是你还是得想想之后的事儿啊,你妈你妹安排好了,你呢?你才十八,年轻着呢,没必要这么在这儿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群混混就算了,哪比得上你啊。”
“到时候你考个大专,考出去,换个地儿,谁还认识你,谁还知道你,你想做什么都行,外头大着呢。”
他说这话时眼里透出说不出的光彩。
褚琰吐出口烟,眼眸漆黑如深潭:“那你怎么不出去,你挺想出去的吧。”
“我……我这身份能去哪啊,去人家城市里送个外卖都不行,我现在就是世俗眼里的坏人,只能待在阳城。”
江无忧夹着烟,看着打游戏的人:“也挺好的,反正这儿都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比在城市遭人指点脊梁骨要好,说到底,人家怕我一个有案底的也正常,都跟我非亲非故的,哪有功夫去看事实后面的真相,人之常情呗。”
他释怀地笑了笑,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褚琰没说话,沉默地继续抽烟。
江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不一样啊,你考出去,去哪不吃香,你得有自己的人生,对不?”
“我知道。”
褚琰吐出一口烟雾,飘起的烟笼罩住他脸上的表情,他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我知道”就能改变的。
早在那件事之后,他已经把全部的人生赌了上去。
“过了这一年再说。”褚琰
江无忧看褚琰这模样,也没有继续劝,他知道褚琰跟那群混混不一样,性格执拗,有主见,敢干,看着自暴自弃,实际上从没低头。
他知道褚琰心里有数。
“那可不,你今年得高考呢。”
褚琰没说参加,也没说不参加,脑海中不合时宜出现一个窈窕的纤瘦身影,趴在柜台上,发丝被汗打湿,黏在雪白的后颈,雪肤乌发,闭上眼睛时才会柔和一些,睁开眼跟他对视时,眼眸漆黑,唇角也抿着,又冷又倔强。
确实要高考。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考的人那么多,我重在参与。”
-
虞雀走了一条前两天没走过的路,路边的大小超市她都会站着看上两年,再进去问问,但并没有她想要的。
“小姑娘,你说的空气清新剂我们这儿真没有,你到别家看看吧。”
虞雀转身走出小店,下午虽然不是很热了,但走了这么久路,她身上还是出了汗。
拿出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虞雀已经放弃了找空气清新剂的念头。
不然买几个橘子剥了皮放在通风口试试。
虞雀也不想傍晚后还在外面乱逛,打定了回去路上买点橘子的念头,她转身往回走,路过一家网吧。
吵闹的声音和骂声从右边的网吧传来,她只来得及转过一点头,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便猛地撞在她身上,把她撞到了路中央。
虞雀踉跄两下,没有摔倒在地上,手臂被撞得发疼,她皱起眉,目光漠然地看过去,两个男人还在打,其中一个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网吧里呼啦拥簇来一群人看热闹,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褚琰时,她脑中忍不住蹦出来一个词——
冤家路窄。
她想移开视线,却看见褚琰散漫的眼神在看见她时骤然变得凶戾,大步朝她跑过来,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将要捕食。
还未反应过来,虞雀的手臂被褚琰猛地抓住,往他身上一拉,虞雀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倾倒,她倒在他怀里,手指僵硬在半空中。
少年的怀抱坚硬而温热,胸膛不只是看起来宽阔,靠上去也一样,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和烟味绕着她鼻尖,她的手臂被抓的发麻,比刚刚还要疼。
疼的几乎刻骨铭心。
“褚琰!”
虞雀下意识喊他,声音含怒,但很快,她颤抖的尾音被摩托车的轰鸣声吞没。
身后是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就擦着她的后背,猛地过去,虞雀感觉到了发丝被扯断几根,生疼,危险与她擦身而过。
身前是少年宽阔的肩膀,虞雀身体发软,脖子梗着,没有再回头,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扣在她后脑的位置,轻轻按下。
她就这样被他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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