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垂下头，畸变的八只眼睛分布在面部，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类。
它诡异的陷入了静默之中，三人组就这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它。
难道它还有残留的记忆？按理来说，被**裹挟畸后的人只会遵循内心的执着。团长的执着在于名利与地位，以及他人的阿谀奉承，最终汇聚在一起铸就了马戏团。
如果团长也曾纯粹的爱过这个女儿，盼望着自己可以给予她舒适的生活，那么执着中也会包含着妮娜的一部分，不进行攻击就合理了。
他们曾猜想，妮娜的心愿可能是希望父亲停止罪恶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毕竟在NPC的发言中，妮娜从小就是温柔、懂礼的好孩子，对父亲的罪孽感到难以置信，以至于从小到大的三观破碎。
让她感到温暖的马戏团是无辜者的埋骨地，从小到大的优渥生活建立在他人的鲜血之上，这与她接受的教育完全相反，极高的道德感和共情能力让她痛苦万分，以至于身体自发封闭了这段记忆，但残存下来的情感让她无法接受用他人性命换来的珍稀佳肴，在入口的瞬间反胃至极，得了严重的厌食症和精神疾病。
可如今的妮娜，脸上带着让人发慌的平静表情，站在鲜血淋漓，满地都是残肢断骸的地方，身上干净的红白洋裙格格不入。
她仔细观察着父亲，张开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父亲，请再给我一个拥抱吧。”
说罢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可怕的怪物。
她的身高原本可以到团长的腰部，如今却只能勉强抱住它的双腿。
妮娜苍白消瘦的脸颊贴在鼓动的肉瘤上，眼帘微阖，努力张到最大的手臂因举起太久轻微颤抖。
眼前温情又怪异的场景，清楚印在履行沉默是金原则的三人眼中。
司与安情不自禁想起了以前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当主角团要和大BOSS进行最后的拼死一搏时，总会出现一个唤醒大BOSS神智或良知的事物，抒情的BGM会在那时应景的响起。
怪不得都说创作的灵感来源于现实，这次就被他给碰见了。
难道这次的副本就要………
“噗嗤——”
沉闷的声音在空气中短暂炸响。
“！！！”
陷入畅想的司与安猛地瞪大眼，震惊的看着眼前与设想完全相反的场面。
叶云禾和林穆玉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妮娜毫无预兆的攀上怪物的身体，手指深深嵌入它的体内固定自己，闪电般出手袭向怪物胸口的致命点，随着□□被手强硬破开的“噗嗤”声，怪物僵硬在原地痉挛几下，下意识攻向伤害自己的人。
鞭状的长臂斜刺进妮娜的心脏。
血不受控地吐出，染脏了干净的洋裙，气管被涌上的血呛住，断断续续地咳声伴着刺眼的红，花瓣似的掉落。
苍白的脸终于沾了红，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未移开过视线，黑黝黝的眼死死盯着怪物，无数矛盾的碎片在她眼中汇聚，繁杂的情感融合在一起，是释怀？失望？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她只是那样看着，最后的呼唤着，鲜红嘴唇艰难翕动。
“父……亲……”
“咳……咳咳……你……”
也许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猝然从胸口抽出的长臂，和无力支撑的手，让她如同破布娃娃一般坠落，砸在肮脏的地面，彻底没了生息。
怪物直挺挺立在那儿，黑气消散，露出被捅穿的胸口。它就这样静默的死去，与开场的轰轰烈烈对比，惨淡的收尾了。
“……”
“叮——”
“通关条件已达成，恭喜玩家存活。”
“副本《妮娜马戏团》将于十分钟之后关闭，您可以选择现在离开，也可以继续在副本探索。”
“期待下一次的相见^_^”
电子音在熟悉的叮声中出现，带来了副本通关的好消息，又留下了不中听的话后干脆消失。
三人重新活动起来，收回武器，一言不发。
在培训中，教练会在刚开始告诫异能者们：将通关当成唯一要做的事情，所有对此无意义的事都不要去做，更不能对副本内的数据抱有感情。或许他们的故事来源于现实，世上也存在他们的名姓，但在副本中，只有代号的他们都不过是捏造出来的NPC。你自以为是的感情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但副本的结束却可以释放他们的灵魂。
但人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总会有情感充沛的异能者因为副本内的悲剧质疑自己，为杀死了与自己毫无差别的人而逐渐压抑。成为心理咨询室的常客。
三人组都是理智的性格，其中的司与安虽更为感性，却也知轻重。
只是这第一次的高级副本，胜利的方式与意料有太大的差别，让他们为不同的事情，陷入了同样的安静。
林穆玉终于开口：“走吧，去畸形秀。”
司与安点点头，蹲下轻轻为妮娜合上眼。叶云禾站在一旁看他动作，眼神落在女孩身上，想道：
这个副本的人，死去时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啊。
———
钥匙打开大门，三人依次下了楼梯进入地下室。
司与安是唯一一个没有看过畸形秀的人，他皱眉扫视一圈，生理不适的低头，跟着叶云禾径直来到黑桃和梅花面前。
“团长死了，他和马戏团已经彻底消失，不会再有人因为他们遭受痛苦。”
叶云禾对两个孩子说，语气温和，口齿清晰。
话音落下半晌，依然一片寂静。长久非人的折磨消磨了他们的五感，就算残有听觉也不理解不了内容，无论是什么消息，都无法让这里的人有反应了。
“你们有什么愿望吗？”叶云禾继续问。
十分钟，能做到什么呢？但是就这样离开，又无法平息内心不散的情绪。
这是无意义的吗？或许吧，谁知道呢。
黑桃和梅花是一对姐弟，他们出身在一座贫困村落，被马戏团低价从父母手上买来。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笑着对周围人说，要带这两个小孩学手艺，成为马戏团里的小学徒。他们听到父母殷勤的感谢和周围人恭喜的话语，被强硬拉扯着的手臂生疼。
狭小的空间里，梅花死死抱着黑桃，弟弟缩在怀里的身躯因为恐惧而颤抖，她便更加用力抱住他，细瘦的手臂死死勒住他。
姐姐也在害怕。黑桃这样想，因过于用力的力道感到疼痛。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贴近梅花的胸膛，硬硬的骨头硌的并不舒服，却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这么喜欢贴在一起，就干脆缝一起吧？哈哈……还没有这类展品呢……”
有人这样说着。
之后就是无尽的痛苦。记忆在此混沌。只有弟弟的体温是唯一的慰藉。
………
梅花感觉自己的脸被轻柔抬起，顺着力道睁眼，她才知道刚才听到的话不是幻觉。
这个人她还记得，不久前穿着那些人的衣服。
这是什么新把戏吗？如果要折磨她的话，尽管来就好了，何必作此姿态。还是说那些人突然喜欢上了演戏，特意来找一个理由，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
正想闭上眼不理会，唇瓣被什么贴上，很快水被温柔喂进来，干涩刺痛的喉咙下意识的叫嚣着更多，她不自觉的吞咽起来。
就算没什么力气，梅花也下意识瞪大了眼，盯着叶云禾的脸。
面前的女性眼神平静柔和，像潺潺的湖水，倒影出一个孩子的凄惨模样。
这种目光不存在过往的回忆里，陌生却不含有恶意，不禁吸引了梅花，让她有些愣神。
随后，弟弟的脸也被捧起，他如今昏睡过去，意识模糊无法唤醒，皱起的眉和时急时缓的呼吸表现着不适，就算在梦中也无法获得安宁。即便如此，也依旧急不可耐喝着被喂进嘴里的水，拼命的鼓动喉咙。叶云禾怕他呛到，少量的倒着水。
一瓶水很快见底，她放到一边，转头看向清醒的姐姐，对上有些出神的眼睛。
叶云禾再次问道：“你们有什么愿望吗？想吃一顿饱饭，想离开这个地方，或是其他什么……我们都会尽力做到。”
愿望？
梅花在心里默念这个词，她不再想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叶云禾静静等待着。
“……”
梅花张了张嘴，试图说出话。许久不用的嗓子艰难的发出嘶哑的声音：“我……希望……”
“可……给我一个拥抱吗？”
叶云禾的睫毛蓦地颤了颤，她笑着点点头，张开手轻轻抱住了两个孩子，温柔轻缓得拍着他们的背。
梅花埋在柔软温暖的怀里，怔怔眨眼，鼻间嗅到了好闻的香气，安抚着时刻绷紧的神经，她抿住嘴，骤然落下两滴泪来。
黑桃靠在姐姐颈部的头随着力道滑落，寻着暖意又贴在叶云禾的肩膀，脸上的惶恐逐渐散去，安然的沉睡着。姐姐的气息和柔软的怀抱交织，让他逃离了噩梦的侵扰。
至少这一刻，没有人会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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