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面目

花园的林荫道中有两个人,一站一坐,站着那人白发苍苍,却站得笔直,身后背着一张棋盘,不是棋翁又是谁?另一人则坐在轮椅之上,身披黑色大氅,逆着夕阳残照的昏光,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隔世般的阴云下,教人看不清面容。

从练羽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满眼如血般的红枫衬得那手更加的瘦且苍白,手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想来触感一定是十分冰冷的。

“你们是谁?”手的主人开口,声音漠然且虚弱,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乙殊业已起身,站在练羽鸿身后,眼神躲躲闪闪,不禁有些紧张。

练羽鸿已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晚辈练羽鸿,与乙殊道长共同受祢夫人邀请前来,却不慎于府中迷路,无意冲撞,请阁下勿怪。”

乙殊愣了一下,随即躬身,也行了个道家之礼。

“小、小道乃朝阳观修士,为祢夫人化解梦魇之扰而来。”

“阿浅……”手的主人轻轻吐气,“你们既受夫人所邀,为何在府中擅自走动?”

练羽鸿答:“夫人睡着了,不忍打扰。”

那人闻言似乎有所触动,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开口。

“樊宗主,这位就是练淳风练掌门之子。”棋翁适时道。

练羽鸿十分意外,自己与棋翁交谈不过寥寥数语,并不曾告知身份,他又是如何得知?

“是么,你上前一些我看看。”

不容练羽鸿细想,他已迈开一步,走出花丛,来到二人面前。

这一走,便令他看清了此人的真容。

轮椅上的男人,生了一幅漂亮的皮囊,眉眼纤细,鼻梁挺翘,双唇是薄情却勾人的轮廓,浓黑的长发随意束在肩前,更衬得面皮病态的苍白,他的双眼犹如一潭死水,唇色清浅,乍看之下竟如同活死人般,一幅幽然枯寂的垂死之相。

不会错的,虽不似祢夫人记忆中那般温柔亲切,这张脸却正是樊慕兰的脸!

练羽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随即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

樊慕兰抬眼,黑色的眼珠冷冷盯住练羽鸿,他说:“你认得我?”

练羽鸿忙道:“晚辈眼拙,并不认得前辈。”

棋翁再度开口:“羽鸿,这位是樊宗主。”

练羽鸿马上道:“见过樊宗主!”

樊慕兰并未立刻答话,侧头看了眼棋翁,这才缓缓开口:“既然蓝老说是,那便是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便不追究了。”

“谢宗主!”

“找个人,带你们出府。”樊慕兰说罢转开目光,练羽鸿周身一轻,那被毒蛇注视般的阴冷之感登时消退,暗自松了口气。

“天色已晚,叨扰樊宗主许久,老夫也该离开了。”棋翁抚须道,“就随羽鸿一道罢,有些旧事还想同他叙上一叙。”

“蓝老请随意,如有需要,府上也不缺客房。”樊慕兰并不过多挽留,淡淡道,“让人朝那两个丫头知会一声,必然是不敢怠慢的。”

棋翁点头,与樊慕兰又寒暄几句,对方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既不笑,也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单是坐在轮椅之上,便已耗尽了大部分力气。

“过几日再来换一次药,之后便可痊愈。”樊慕兰最后说。

“多谢樊宗主。”棋翁说着又朝练羽鸿与乙殊道,“羽鸿、阿殊,咱们这便走吧。”

棋翁与樊慕兰谈话期间,二人始终不敢说话,只低头静静听着,经棋翁提醒,忙朝樊慕兰恭敬告别,对方略微摆手,疲惫地闭上双眼,一名侍从来到他的身后,推着轮椅先行离开。

另有一名侍女迎上来,示意三人这边请。

樊慕兰虽已远去,却仿佛仍有余威,连乙殊亦不敢造次,乖乖跟在后头,不吵不闹。

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练羽鸿这才放下心来,乙殊登时歪在塌上,一动不动。

“昨天就没吃饱,饿死我了……”

棋翁坐在对面,双眼仍蒙着黑色的布条,带着笑意朝向他们。

练羽鸿低声道:“多谢蓝老!”

方才若非棋翁出言提醒,恐怕练羽鸿就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猜测说出,引起樊慕兰警觉,之后更是几次三番替他解围,否则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了。

乙殊挣扎着坐起,也朝棋翁道:“谢谢蓝叔!”

练羽鸿转头看看乙殊,又看向棋翁,此刻心中有无数问题,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棋翁怎会知道自己身份?棋翁与樊慕兰是否相熟,知不知道更多内情?

仿佛察觉了练羽鸿的想法,棋翁摇头悠悠道:“无妨,我在乐暨有些事要办,下车后再详谈罢。”

宗主府来的马车停在宅邸大门,樊妙芙与樊妙蓉俱被惊动,纷纷出来迎接。

“这位是蓝老,乃是宗主贵客,万勿怠慢。”车夫道。

樊妙芙与樊妙蓉俱心生疑惑,宗主贵客不去找宗主,跑她们这来做什么?

再看旁边的练羽鸿与乙殊,霎时明白了七八分,应当又是这两个不省油的灯惹了什么事端,心中并不过多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人已安全送到,车夫挥鞭离去。樊妙芙最先反应过来,道:“蓝老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这边请。”

棋翁高深莫测地点头,道一声“打扰了”,由着侍女搀扶,不紧不慢迈入府中。

于是,棋翁气定神闲,练羽鸿茫然费解,乙殊莫名其妙,二女则以为定是练羽鸿与乙殊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一行人各怀心思,虚与委蛇,试探着问几句,却搞不清对方究竟是何立场,绕来绕去,竟一无所获。

棋翁最后道:“羽鸿父亲乃是我的旧友,老夫不过是想与故人之子叙旧,便冒昧跟来。如若你们有事,大可不必管我,先请解决。”

横竖棋翁目不能视,樊妙芙转头瞪了练羽鸿一眼,心道我就知道有他在没好事!

练羽鸿简直百口莫辩,甚至直到现在仍未想明白,棋翁究竟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乙殊鼓着嘴,一副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快要憋死了。

樊妙蓉则示意姐姐快点说些什么,把这老头支开,问清他俩今天到底捅了什么篓子。

樊妙芙也懒得继续装模装样,招手叫来采夏,令她引着棋翁前去歇息,采夏乃是她的心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俱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棋翁离去,四人来到书房,关上门,樊妙芙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说吧,说得好,还能留你们到明天。”

练羽鸿乘车返回时已暗自打好腹稿,遂给了乙殊一个稍安的眼神,自若道:“今日一切顺利,我们设法从祢夫人处套取了些许情报,离开时夫人熟睡,无人领路,在府中乱走不慎遇到了宗主,蓝老是为我们解围,这才跟来。”

樊妙蓉闻言摇头:“竟敢在宗主府上乱闯,也不知该说你们胆大还是运气好。”

练羽鸿道:“我们认为乐暨城内肆虐的虫蛇,应当来自宗主府,确切地说,是由宗主豢养。”

姐妹俩面无表情:“哦。”

练羽鸿见二人表情有异,略微一怔,却还是继续说:“那个全身长满鳞片的怪人应当就是樊宗主的手笔,顺着水道从内城逃往外城,再于河堤处上岸,被我撞见。”

樊妙芙冷哼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乙殊听着听着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樊妙蓉说:“如若你把心思少放在吃上面,应当就能明白昨日去内城是何用意。”

乙殊:“……”

练羽鸿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在今日之前,二人对于乐暨樊家的了解还是太少,樊家姐妹虽是合作态度,很多事却是说一半藏一半,导致他们处境十分被动。

“并非故意瞒着你们……”樊妙蓉沉吟道,“事出突然,自回城以来,我们求见宗主,宗主却始终避而不见,我们担心……”

练羽鸿接上:“你们担心樊宗主其实早已属意樊枫君。”

樊妙蓉神情凝重地点头:“是以,我们其实并不知道,留着那绿鳞怪物,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来说去,净是些废话。”樊妙芙耐心耗尽,冷冷开口,“所以今日整整一天,你们趁夫人熟睡不告而别,冲撞了宗主,领回来一个吃白饭的老头,连半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探听到吗?”

练羽鸿:“……”

乙殊:“……”

练羽鸿十分头痛,阵法被触动的节点非常巧妙,只差一点便可窥探到当年那场亲传之战的结局,而最关键的刺青之毒的解药,更是要在其脱离孤山老人门下,成为樊氏家主之后了。

好不容易得来一些线索,竟是两姐妹已然知晓的,但总不能同她们八卦自家宗主的爱恨纠葛罢……

乙殊尝试解释:“他不是吃白饭的老头……”

樊妙芙不耐烦地朝他摆手,示意废话不必再说。

练羽鸿重新整理了思绪,飞快道:“祢夫人还未醒来,事情不一定就办砸了,如若祢夫人满意,那么兴许还有下次机会,相应的,她也会对你我更加信任。”

樊妙芙毫不相让:“如若她不满意呢?”

练羽鸿不说话了。

樊妙蓉给他一个稍安的眼神,走到姐姐身旁,低声安慰道:“姐姐,此事未必就到了最坏的情况,夫人失眠日久,这次能够入睡,其实是好事。”

“没有时间慢慢布局了!”樊妙芙自座椅霍然站起,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焦躁,“如若被夫人知道……她还能站在我们这边么?”

“他们两个本就不顶用,此次回来一无所获,乃是情理之中。”樊妙蓉安慰道,“好了,姐姐,你去陪蕊儿好么?这里有我在,姐姐不要被这种事影响心情。”

“自把他们带回来,事情便一日比一日棘手。”樊妙芙深吸一口气,自知今晚太过失态,强定下心神,最后道,“我向来是最相信你的,但你也……不要太过轻信于人!”

樊妙芙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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