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21

我的额角确实被锦湆扔出的玉玺砸破过。因为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砸我的又是大名鼎鼎的传国玉玺,所以流传的很广。有文人专门写过一首《碎玉吟》,哀叹我被锦湆砸破相了——其实那是一首反诗,是在借着这件事哀叹国将亡于暴政。

普通百姓哪里看得懂那种隐喻,他们只读得懂明面上的意思。我本人迅速凭借此诗挤入京城美男子排行榜,取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本来排名可以更靠前一点的,奈何诗是诗,人是人,我长相有点给艳名拖后腿……

都过了三百多年了,那首诗的具体内容我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什么“半面朱砂染素裳”,还有什么“琼树岂堪连夜雨”之类的……在我看来用词颇为俗艳,也不知为什么能传得那么广。

倒是那文人的下场我记得更清楚一点——锦湆那个小畜生把他抓进宫,让他跪在屏风外面一遍遍念那首诗,而在屏风里侧,他把我摁在书案上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这都不能让他满意,他还撤了屏风,扯着我抬头,让那文人对着我再作一首诗。

那文人还算有几分傲骨,不肯就范……也可能是吓傻了,反正一句都没做出来。于是锦湆就给了他一剑,血溅得到处都是。他嫌脏,抬脚就走了,留下我和那文人的尸体在书房里沉默地对视了好半天,直到我有力气出门喊来内侍给他收尸。

其实当时玉玺没有砸实——那可是半个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实心和田青玉啊!真砸实了我估计人当场就没了——它是擦着我额角飞出去的,伤口不大,最多就半个指节那么长,血流也的不多。太医奉命给我拿了宫里最好的药,痊愈后连道疤都没留。谁知道我成了神,反倒因为百姓们的普遍印象,给我塑造出来一道三倍长的疤。

……应该庆幸百姓们不知道我的屁股都遭过什么罪,不然真是难以想象我会变成怎么个形象。

锦煜大概没有在听我解释,一直在怔愣地盯着疤痕看。我话音刚落,他就梦游一般伸出手,想来摸我的额角。

我哪能让这小破孩得逞,拍了一下他的手:“小子,都说过让你对神仙放尊重点了,别总想着动手动脚。”

他的手被拍掉,一下子惊醒过来,慢慢、慢慢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那张脸慢慢、慢慢地黑了。

我:“……”

怎么,不让他摸,是能把他气死吗?

22

事实证明,不能把他气死。

但能让他气得半个时辰不理人。

我看了一眼背对着我坐在汤池角落面壁的锦煜,搞不清现在的少年人都在想什么——若他对我恶语相向,我还能再逗……再训斥几句,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生闷气,反倒让我不知所措。

……是我呵斥得太重了吗?

我不是个好师长,唯一一个名义上的学生没从我身上学到过什么,倒从我身上爽到过挺多次。我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教导的方式不对,我不该一开始就对他寄予厚望,用明君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刚从冷宫里出来的少年,还因为一点小错就对从未处理过政务的新帝屡屡呵斥……

若可以重来一世就好了。

我定会在见锦湆第一面的时候就抓住他的手,用先帝御赐的训诫金鞭劈头盖脸地打他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看他还敢不敢做出那些欺师灭祖的混账事!!!

可惜时光不能倒转。

当然啦,乖小孩还是可以哄哄的。

我清了清嗓子,唤道:“锦煜。”

他不理我。

我从袖子里掏出那枚刻着我封号的玉片晃了晃:“你不是说要找你高祖父的尸身吗,那你想不想知道你高祖父长什么样子?”

锦煜刷地回头。

我心里暗笑,冲他招招手,示意小孩坐过来:“来,本神仙给你变个戏法。”

他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涉过水,坐回我身边,问道:“你想用圆光术?”

“你知道的不少嘛。”我惊奇。

锦煜点头:“我为了找你,看了很多卷宗。”

我顿感心虚。

当年那场酒宴是专门为品酒而设的,众星君都拿出了珍酿分享。我好奇,每种都尝了一口,加起来便喝了不少。我醉蒙蒙地扶着墙出门,想找个地方醒酒,结果走到一半就被人抓走凑数去了……

轮到我掷下玉片时,我晃来又晃去,怎么都站不稳。要不是守在旁边的斗木獬默默伸出手扶了我一把,我险些把玉片掷到魔域去。后来迟迟没有人找我应愿,我一度以为是自己扔得太偏了,直到后来才惊觉会不会捡到那枚玉片的凡人根本没听说过我的名号,当成垃圾给扔了……

不得不说,锦煜捡到我的玉片,算他倒霉。

我都想不到他得多努力,才能从某本卷宗里翻到“鹊华”二字,还能和我本人对上号——要知道现在天下百姓还都当我死了呢。

“这个……正是为了奖励你读书勤勉,本神仙才破例让你和你高祖父见一面!”我顺势说道。

锦煜看我一眼,那张淬毒的小嘴又张开了:“你能控制好吗?不会又施展失败,再用别的术法糊弄我吧?”

“……怎么会呢,这个术法我还是很拿手的!”

圆光术在天庭有一个升阶版本,叫玄光术。教我这个术法的是水镜仙君。当年我不相信自己在卜卦方面只有音律天赋,拎着鼓槌去找最擅长此道的水镜仙君,请他教我卜卦。他的脾气在天庭是出了名的好,毫无保留地教了我十年,教得险些道心破碎,终于教会我一个玄光术。

这个术法理论上是最适合用来卜卦寻物的,但在我手里用不出这个效果……呈现一下心中所想还是可以的。

我榨出一丝法力聚在指尖,轻点池水。

【清水明镜,形神自现】

涟漪扩散,映出一名少年的侧影。他漆黑的发以白玉冠束起,露出苍白的脸,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抹青黑,瘦削的下颚被撑着头的右手遮住了一半,再向下则是深重的玄衣。

浑身没有半分颜色。

我看了几眼从我记忆中精选出的锦湆,对身边的少年说道:“你高祖父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就长这样。”

锦煜盯着水面映出的人,神色有些怔愣。

水镜中的少年天子坐在凉亭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只在石桌上扑腾的翠羽小鸟,伸出一只手,试图把它抓起来。

那只小鸟受了伤,惊慌之下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殷红的血涌出,他眼瞳转动,瞥了伤口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将手掌下压,揪住它的翅膀将它拎起来,凑到眼前专注地观察了片刻它折断的翅羽,随即把它扔进旁边侍立的内侍手里,懒洋洋地道:“治好,放了。”

内侍诚惶诚恐地双手捧着小鸟退出凉亭。

锦湆撑着头一动不动,只有眼瞳随着内侍的脚步滑向眼尾,直至看不见为止。他又盯了那个方向片刻,眼瞳倏然收回——

我在他看见“林修礼”之前收了术法。

……后面不能放了,让锦煜看见他高祖父走过来把血抹在我的脸上不太好。

“你看,你高祖父虽然是个暴君,其实他的内心也有……”我努力忍住说出这句话时的不适,“……善良的一面。”

锦煜面无表情:“你看起来要吐了。”

“……”

我把五官扯回原位,试图将话题平和地继续下去:“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高祖父……”

“所以你才不喜欢我看着你吗?”锦煜问。

我:“……很明显吗?”

“嗯。”

嗐,居然被发现了。

锦煜低头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反过来劝慰我:“世人皆知,我……高祖父是个什么货色,你不必替他遮掩。”

“……不是这样的。”我说。

孩子啊,你高祖父远比“世人皆知”得还要畜生多了。

不知道锦煜是不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怔愣地看了我的倒影片刻,忽然问道:“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言道祸不及子孙。我面对锦湆重孙子的期盼眼神,干涩地开口:

“他,他是个……”

天生坏坯嘴毒心黑罔顾人伦杀人不眨眼视礼法如敝履弃律例如草芥钟天地之戾气聚四海之怨憎罪行罄竹难书活该下地狱的——

“……人。”

* 鹊华神君身上的“伤”,确实没有林修礼死的时候多。

好在这些“伤”都在衣服能盖住的地方,也没有感觉,平时他自己都忘了。再加上天庭真的、真的有很多模样难以形容的神,大家相处时也不觉得如何,所以他是真的没觉得自己满身伤有什么奇怪的。

林大人:我被押上斩神台的时候,行刑的神官懵了好半天,还以为天兵搞错了,把刚用完刑的人又押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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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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