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菩兰悠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见床上少年未醒,不由得神色复杂。
是谁说的,妖族天生谨慎,即便在睡觉时也会保持警惕……
保持警惕能睡一天一夜吗?
托盘中放着一碗糖霜,兑了鲜花汁熬出来蜜水,此刻正散发着香气,菩兰悠将碗盘搁在桌上,而后自己走向床边。
少年侧身靠在枕头上,眼底青黑,连日奔波消耗,很难说今日是否是他最近的第一次睡熟。
“退热了欸。”菩兰悠摸了摸贺兰阙的额头,她动作还算轻柔,整只手都覆在少年额头上,连带着盖住他的眉眼也未发觉。
感觉掌心痒了痒,像被小刷子挠了一下,菩兰悠才将手抬起,两只黑幽幽的眼睛正望向她,她被吓了一跳,“??你醒了怎么不说话。”
贺兰阙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方才刚睁眼时,发觉窗子不知何时被人关上,除了窗外遥远的海浪声,房间内再无其他声响,他动了动手,旋即一顿,发觉手上那些翻着皮肉的伤都被包好,浑身疼痛少了大半,只剩下疲惫的酸软,让他只想昏沉沉的继续睡。
发丝触在脸上有些痒,贺兰阙下意识抬手摘开——
发丝暖干,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药香。
有人为他烘过发。
门外传来声响时,贺兰阙复又闭上眼睛。
……
贺兰阙躺在床榻上,额上柔润触感消失,面无表情转移话题,“你房间里燃了安神香?”
不然他为何一直困顿欲睡,头脑昏沉。
睡了太久的人,嗓音低哑,没有力气,瞧着温和无害。
“你说这个?”菩兰悠指了指床头的小香炉,摇摇头,“不是安神香。”
“是迷香。”她抱怨道:“安神香对你没用呀,我燃了一会儿,你噩梦不断一直胡言乱语,影响我给你治伤。”
还有擦头发。
她天生便很会照顾人。
“你放心,我这迷香不伤身的。”菩兰悠挥袖带风,窗子顺势打开,她灭了香,揉了揉眼睛,“就是会让人有些犯困......”
贺兰阙被窗外的风吹的清醒许多。
“准备准备,该出发了。”打起精神,又想起什么,少女跑到桌边端着碗走过来,“糖蜜和药,喝了再走?”
贺兰阙自是不喝糖蜜的,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差点呕。
“不识好歹。”菩兰悠撇嘴,一口干了糖蜜,齁的龇牙咧嘴。
菩兰悠喝完糖蜜,坐到另一边的小桌旁开始梳妆,又开始问了,“你平日是怎么赶路的?御剑?”
她话怎么这么多?
少年起身,躺了太久,浑身骨头噼里啪啦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弯腰穿鞋,背上突出的骨头像是嶙峋的山脊,一寸寸延伸进衣袍中,贺兰阙听出话外之音,语气轻嘲,“你不会御剑?”
菩兰悠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不会。”
她只会御风,但太阿山去轩辕台由北向南,逆风而行,她会很累。
贺兰阙冷嘲,“那你就走着去。”
菩兰悠闻言不恼,她一向情绪稳定,此刻坐在桌案前,搬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往脸上抹,“哦,没关系,我昨夜炼了一颗可以修补元神的灵药,待会我就把它卖了,让顺路的人搭我一程。”
她的药,可从来不缺市场。
贺兰阙在房间睡了一天,但菩兰悠没休息,她连夜制了许多此次需要携带的药丸。
贺兰阙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一夜未眠,菩兰悠还有空换了一身漂亮裙子,那柄软剑依旧扣在腰上。
少女目光平静地从镜子看了他一眼,而后认真地涂脸。
不知她从那堆瓶瓶罐罐里捣鼓了什么涂在脸上,此刻菩兰悠面色红润,唇脂嫣然,眼尾拉长,透出淡淡的肤粉,目光柔亮,哪有熬了个大夜的样子。
这是什么术法?
贺兰阙率先移开目光,“药给我,我御剑带你去。”他必须快些恢复。
“成交。”菩兰悠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很上道嘛。
“用你的剑。”他又冷冷道。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剑。”
“...... 哦。”
-
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菩兰悠两人于夜幕降临时到达栖霞镇。
长途御剑,即便是有菩兰悠的药,但毕竟贺兰阙先前重伤过,此刻力气已经耗尽。
甫一落地,贺兰阙身型微晃,菩兰悠及时伸手扶住他,而后掌心覆住他后背,温和灵力缓缓渡进。
贺兰阙抿唇,僵硬地身体渐渐放松,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前路未知,他必须早些恢复。
空气里飘浮着难闻的味道,像是动物**后,尸体散发出的腥臭味,夜色中,菩兰悠借着月光遥遥望着栖霞镇位置。那里汪洋恣肆,黑水上方散发着阵阵怨气,哪里还看得出原来的村落模样。
菩兰悠凝眸,心下生出几分不详。黑水滚滚,前方一片浓厚雾霭,挡住两人前行的脚步。
“这——”
“是毒障,莫要再往前面去了。”有人在身后不远处出声,“可是兰悠师妹?”
菩兰悠闻声回首,见一群身着淡绿衣袍的弟子向他们走来,菩兰悠认出领头的人是轩辕坛少坛主,轩辕巍。
栖霞村属轩辕坛境内,便是他们向太阿山发出的求援信,故而在这里遇见他并不奇怪,菩兰悠微微颔首,称了声,“阿巍师兄。”
菩兰悠在轩辕台修习三年,曾得这位师兄不少照拂,此刻在这里见到他倒是倍感亲切。
少女梳着双髻,两侧各绑着几条轻飘丝带,被夜风一吹,宛如夜灵,她一身浅绿衣衫格外显眼,身边的黑衣少年手持破军,将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听闻兰悠师妹灵愈术几近大成,还未恭喜师妹。”轩辕巍目光看向菩兰悠身旁之人,对方垂着头,一双眼睛看都不看面前的轩辕众弟子,轩辕巍笑意淡了下来,声音不冷不热,“师妹身边的这位是?”
贺兰阙这才抬头。
他双瞳凉寒,如同极川中冰封泉眼,望向轩辕巍时,瞳仁微微变竖,恶意与不屑明晃晃写在脸上,苍白的面容衬得他发丝散发出幽黑的蓝。
一看不像好人。
轩辕巍掌中法器在此刻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是法器察觉到妖物气息。
轩辕巍目光微厉,随即沉声道:“师妹,你可知你身边这人的身份!”
“是妖怪!兰悠姑娘,快过来!我们帮你杀了这妖怪!”轩辕巍身后,一名弟子喊道。
顷刻间,轩辕坛弟子皆抽出长剑对向贺兰阙,只要轩辕巍一声令下,大有立刻上前杀了贺兰阙的架势。
“妖......”贺兰阙视线轻轻带过轩辕巍,满脸的不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凭你们?”
嗓音嘲弄,恶意满满。
他一把甩开菩兰悠扯在他袖口的手,掌心向后扣,妖力暴动,幽暗竖瞳凉凉盯着轩辕巍,歪了歪头,淡淡睨他,“要不你试试?”
轩辕巍咬牙,忍住后退的动作,他脸色难看,竟然被慑的半晌说不出话。
贺兰阙:“就这啊。”
轩辕巍脑子里轰地一声,气氛降到冰点,菩兰悠像是安抚两个不懂事的孩童,急忙道:“阿巍师兄误会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妖物。”
她又凑近贺兰阙,刻意压低的声线带上嗔怒,“你说你惹他干嘛?还想打架?”
贺兰阙目光一沉,阴森森道:“你以为我打不过他?”他一顿,又冷冷道:“还是你想加入他们?”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菩兰悠按了按额头,压住脾气,“好好的干嘛非要打架?”他们是来除妖的不是来比武的,“再说,你的伤还没恢复好,别作死。”
“我死不掉。”贺兰阙下意识反驳。
“死不掉会疼,疼的想死又死不掉,那才难受。”菩兰悠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急忙在贺兰阙再次开口前打断。
“这种时候你不能受伤呀,你得保护我!我当然知道以你的能力难逢对手,可你带着我呀,我可没有战斗力,你受伤了谁保护我?你还要不要我配合你找神器了?”
她语速快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的砸下来,贺兰阙竟不知从哪句开始反驳,憋了半天,只挑了一句重点,“的确,你确实是个废物。”
菩兰悠:好好好。
她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挡在贺兰阙身前,菩兰悠拍掉贺兰阙掌中凝起来的妖力,力道明明很轻,贺兰阙却被拍的一愣。
只因为那没什么力道的一巴掌,除了可窥见的纵容,没有一丝对妖力的厌恶与恐惧。
她甚至安抚地揉了揉他的手指,少女心中未存旖旎,这样的动作做出来格外自然。
菩兰悠隔开轩辕巍探究的视线,“此人是我找来保护我的帮手,师兄尽可放心。”
她站在贺兰阙身前,右手微微抬起挡住身后的人,是一个保护姿态。贺兰阙目光微闪,抿唇看向菩兰悠。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越发浓烈。
“阿巍师兄知道的,兰悠自幼灵根特异,不能学习很多保命的术法,师父为我寻来灵愈术修炼,才不至于一无所长,但兰悠体弱,若是有什么变故,实在无力自保,故而才有这位同伴同行。”
她说的情真意切,一般真一半假,但轩辕巍但并不看好这个理由,“此次行动危险,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终究不妥,自有我派弟子保护师妹,不如就让这妖——”
“不行。”菩兰悠皱眉,面上显出不耐,知道他还要说什么,“我必定是要与他同行的,师兄若介意,我们分开走便是。”
菩兰悠素日性格爽朗活泼,但她最厌恶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她想的很简单,若是轩辕巍不想同路,她求之不得。
贺兰阙见少女面上显露不耐,望向轩辕巍的目光谈不上温和。
他有些意外。
以往,也有太阿山弟子让贺兰阙陪同下山历练,只是一边仰仗他的能力,一边有忌惮他是妖,往往都是拉帮结伙的再找其他弟子同行。
菩兰悠竟与轩辕巍说分开走……
与自己同行,她便真的丝毫不惧吗?
贺兰阙叶古怪地笑了下,盯着菩兰悠的后脑勺,目光闪动。
还未等众人商讨出结果,不知谁指着水中喊了声,“快听!怎么像有小孩子哭?!”
轩辕巍停下话头,菩兰悠也望向翻涌黑水。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
“嘻嘻嘻——”
“呜呜呜呜——”
“嘻嘻嘻嘻嘻——”
音调诡异,穿透力极强,犹如婴孩在耳边放声大哭,似乎冰凉粘腻的呼吸打在耳畔,吹起发丝。
声音源头,正是面前黑水之中。
周末愉快呀,有出门吃好吃的嘛~
感谢宝宝们的营养液-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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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贺兰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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