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天顶看不清星辰。班长李沐和好友一道自老师办公室出来,沿着楼梯下行。
平素明亮的楼道今夜格外昏暗,楼道间的灯不见应声。若是抬头望向对楼,便会发现,整座学校内,不止楼道,连走廊都全部暗了下去。
漆黑的环境下,二人不得不扶着扶手走得缓慢。行至二三楼交界处时,恰巧能见对楼教室内的光,一排排自窗户缝隙间投下,在台阶上铺开,又留下绵长的暗影。
阴影和光对弈,阴影更胜一筹。
尽管只是极为浅淡的光,友人祝茜还是很快辨认出二人的位置,竟正巧是桃亦受伤的楼道。
祝茜平素便喜欢桃亦,此刻触景生情,对着李沐抱怨:“没想到白尘然是这样的人,居然会霸凌同学!”
“也许是失手呢?”李沐笑笑,不置可否。
“失手?如果是失手为什么不道歉,为什么到现在都端着他富二代的架子?”祝茜怒道,“你知不知道他前几天总是来我们班门口,女生很多都猜他有了心上人。要我说,他分明是在堵桃亦,想要欺负人!”
“还有之前的优等生带教制度,他莫名其妙不在自己班上自习,跑到我们班上!桃亦若是在被他霸凌,他这一手做得可真狠!”
友人越说越笃定,李沐没来得及阻止,她便自说自话地实现了逻辑闭环,到了最后,甚至认定这些日子桃亦的迟到早退全都是因为白尘然在。
“……”李沐无奈地应着。一抬头,却瞧见白尘然正站在走廊上,望着对面的教学楼出神。
“嘘。”他压低声阻止了友人愤愤不平的推测,“你先回教室,我想起来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友人随口问了句,也看见了白尘然。她站在桃亦这边,自然不待见此人,不由白眼一翻嘴巴一撇,径自进了教室。
李沐看着她回教室坐下,才走到白尘然身边。他没有就友人的言行道歉,一来白尘然未必听到,二来,全校都在议论白尘然和桃亦的事,持“白尘然霸凌”观点的人不少,也没见白尘然出来辟谣。何况,他的友人坚信自己的正义,也不会期望李沐替她道歉。
既然于情于理都不该李沐道歉,他走近,自然是为了另一桩事。
“白尘然,谢谢你告诉我桃亦家的地址。”
秋夜冷寒,可白尘然周身的空气似乎更冷。他出神地凝视着对面的教学楼,让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要靠近他,班长李沐便感受到许多若有若无的视线,可这个人却像毫无所觉般,只在李沐出声呼唤时,才回过神来。
白尘然看着李沐,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将面前的这人和聊天软件中的某个人名联系在一起:“嗯,没事,他要是知道你们去探望他,也会很高兴。”
他又将视线投向夜色。李沐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还看的如此认真,但他看得出来,白尘然此刻心情很差,不是一般的差。
于是他想了想,重复了一遍在聊天软件上询问后却不曾得到答案的最后一句话:“你和桃亦还在吵架吗?”
“你说什么?”白尘然收回视线,笑了笑。白尘然的视线几乎是陡然降了一个温度,让他的笑容比今夜的风还要冷。
“…我说,”李沐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他看了眼对面的夜色,总觉得有什么正蠢蠢欲动。但他不关系白尘然在看什么,只知道白尘然这样一天天跑他们班门口不是个法子,早晚要办桃亦逼疯。
于是李沐顿了顿,道:“要不要周末一起去探望桃亦,向他道歉?”
这班长问得诚恳,像是知晓什么。但白尘然盯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最终避开了他的视线,“不了吧。我在,他会发疯。”
“好吧。”李沐无奈,“那至少提醒你一下,马上上课了,你现在上楼,时间还够用。”
而白尘然只是望着对面的教学楼,对此漠不关心:“没事。”
他究竟在看什么?李沐循着白尘然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通片的漆黑。除开教室外的所有空间都被黑暗充斥着,夜色中似有什么正要冲出来。
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校园的夜晚,在他心中应该是热闹、喧嚣乃至欢脱的。即便哪里藏着些许不安定,也会被明朗的笑声和吵闹声渗透。孤独的人来到这里,就像行于冰山之中,却忽然撞进了欢乐城。
但此刻,这所校园却像蛰伏了什么。
李沐不知道这是否和白尘然有关。但若白尘然真的牵扯到什么麻烦事中,那李沐还是赶快回避的好。
算着时间,李沐走进教室。很快,吵闹到称得上是噪音的上课铃打响,在夜幕中持续不断地叫嚣着。周遭寂静起来,只剩下白尘然还站在走廊里。夜风将他的校服吹的鼓动,几乎同时,积攒了一天的雨打下来,合着寒风卷做利刃,刮过他的脸。
脸颊被刺骨的雨水砸的生疼,可白尘然却渐渐笑了起来。
在他紧盯的视线范围内,一个狼狈的身影趁着上课铃震耳欲聋地动静,自以为聪明地自教学楼阴影中蹿出,奔向校园边缘。他算准了行动路线,跑的是最短的路程,不消几秒,就到了院墙下。
但在他出现在校园中的瞬间,从数个方向钻出数不清的暗影,一致朝着那人的方向奔去。他们的行动路线就像一张大网,随着前者的行动而变动。
时间来不及上墙,被追者于是立刻改换行动路线。“网”则飞快地覆盖过去,其中一人砸上那人的肩背,再有一人对着腿弯补上一脚。逃跑者身形不稳跌倒在地,紧接着便是数不清地大手,将他紧紧按在地上。
黑夜遮蔽视线,雨幕掩盖声响。一间又一间教室亮着灯,偶有读书声传来,如同一声鸦鸣。若不细听,几乎难以分辨那道年轻的哀嚎声,但白尘然还是听清了:
“不是我!”
“放开我,我真的没有!”
“是谁告诉你们的?是谁?!”
周正扬挣扎着。他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做这些事从来细致,露不出马脚。就算被抓,也不该最先是他。
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格外疼。周正扬甩开落入眼中的雨水,视线清晰之时,他忽然看到白尘然站在桃亦的班级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那张素来温和微笑着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竟有些恐怖。
周正扬猛的明白了什么,他冲着白尘然大吼大叫:“白尘然!是你?!”
但他一张开口,大颗大颗的雨水便猛的坠入他的口中、眼中,刺得他睁不开眼、冷得他说不出话。
他分明做得天衣无缝,白尘然究竟怎么会发现?
寒雨砸入眼中,发丝遮挡视野。周正扬的视线彻底模糊了,他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教学楼。窗户中透出的光线在水色下拉长,连白尘然那张脸也扭曲到失了真。
在他的眼中,白尘然唇部的弧线诡异地上翘、勾起,逐渐覆盖整张苍白的面颊,比灾厄还要让人恶心。那仿佛是一张从中被撕开的脸,一半暴露在教室的灯光下,一半却隐没于黑暗中。
可周正扬就是确定,白尘然在笑。那是嘲笑?冷笑?亦或皮笑肉不笑?但无论那种表情,周正扬都觉得丑陋无比,让人想要撕碎他的脸!
“白尘然!”周正扬拼命嘶喊,声音到最后甚至变得磕磕绊绊。他不会让害他的人好过的……但在他还要再开口前,就被一双大手兜头压下,将他一把按进警车里。
“闭嘴吧小罪犯。”靳柯桥抹了把脸上的雨,“不用喊你的朋友了。监狱欢迎你。”
.
一直到警车拉走了周正扬,白尘然才收回目光。自桃亦那事以来素来阴郁的神情也终于有所缓和。
雨已经彻底覆盖了此夜。而少年这才松开全程紧紧攥着的手,露出一个小小的药盒。
这里面原本装着的药物已经彻底不见踪迹,如今装着另一种作用完全无关的药物。白尘然盯着手中的小盒子看了一会,摸出一粒白色的药片,轻轻一抖弹落在地。
雨夜地湿,于是那药片一落地便黏在地上,变得脏污不堪。白尘然的运动鞋就这样压/上去,反复撵磨。
那双名贵的运动鞋朝着某个方向施力,又很快朝着相反的方向。脚底中心的不平整感很快被碾平,变成一地白色的粉末,粘在鞋底,又顺着雨水淌入黑暗。
交给警察的非法药物证据仅仅是其中一部分。现在,白尘然手中握着剩下的部分。这些天他总是靠这种行为发泄怒火,自桃亦在他面前自导自演那出“霸凌”戏码以来,他已经撵碎十粒药了。
当然,今天做此举动的缘由倒不是愤怒,是无法疏解的快意。但药盒叮叮当当,听出来其中的药物已所剩无几。他不知道明日之后,他该如何发泄愤怒。
他又该如何抑制住自己去纠缠桃亦的**?
周正扬已经被他送去了警局,不如接下来就好好折腾那些在周正扬身边,助纣为虐的家伙吧。
雨噼里啪啦地落着,在地面凹陷处砸出水花。僵立在走廊上的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凝视着那片落叶道。
今夜,他多日等待着的人,注定不会出现在那里,不会出现在他身处之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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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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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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