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兰某人舍命陪君子当完坏人，三日后上巳节，报应拍马杀到。她虚弱倒在榻上，听外面锣鼓喧天，只觉身上血都快流干了。
为什么女人会有葵水这种东西？
昏昏沉沉挨到夜里，慕容翰前来抓她：“快走，我找到一个子时看舞狮的极佳地方！奖励你陪我一道看！”
“……不去。”她疼得直翻白眼，“受不了了。”
“你怎么了？”他问。
兰非晚冷笑：“流产了。”
他顿了顿，眼中果然不出她所料，毫无心疼之色，“流个血而已，我也常流。走吧，不碍事，晚了位置就要被抢走了！”
“……”她快疯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不男不女？”
“非也。”他颔首微笑：“分明是集男人女人优点于一身。”
“……”
她被慕容翰半拖着，拖进某座高楼的第三层厢房。楼下有人舞狮，有人放灯，偌大的城中灯火煌煌，天际与地平线被橙红糊成一片。说不清是人间火光直达苍穹，还是从天上倾倒下了烈焰。
此处是用膳的包间，但窗户的位置没有被封死，只有栏杆相隔。倚栏向下望，果然是绝佳的观景之处。
兰非晚靠在栏杆边，死鱼样趴了一会。慕容翰来找她时已经点好菜了，现在又特意让厨房多煮了一碗红糖水。小二满脸堆笑说已经送上去了。他满意点头，正欲抬脚上楼，忽看见慕容恪站在如织人影中，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小食盒，对兰非晚带来的侍女微笑：“可以把这个带给兰姑娘吗？”
“这是什么呀？”侍女认得他，非常自然地接过食盒。
他停顿了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红糖水。”
“原来如此。”侍女眉开眼笑：“四殿下真是有心。”说罢，转身就要走。
果然感情能使一个人性格大变，把白的变成黑的。先前看这少年遇事沉得住气，以后一定大有所为。没想到在挑女人这件事上也很大有所为。慕容翰意味深长往慕容恪身上扫了几眼，心叹不管怎么说，无聊的木头难得开窍，自己哪能一不小心抢走他献殷勤的机会？不妨水顺推舟好了。便假装与侍女撞个正着，顺手拿过食盒：“诶诶，等一下！”
慕容恪被抓包，相当紧张，甚至心虚。明明他什么坏事都没干，但很害怕慕容翰误会他要干坏事。
“你自己给她送上去呗，三楼又不高。”他把食盒塞回慕容恪怀里，“铛铛脚扭了，走不了楼梯。”
侍女铛铛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数次张口欲言，但还是没说出来一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恪僵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该回答好还是不好。要是拒绝，这碗东西肯定没法送到她手上，可要是答应，就得亲自把红糖水给她……她会不会被吓到、以为自己故意在关注她……那种事情？
他拿着食盒，心里七上八下。慕容翰才懒得鼓励年轻人要奋勇向前。向来只有有胆子的男人才能抱得美人归，连被误会的勇气都没有，还献哪门子殷勤？赶紧去城南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红糖水前脚端上桌，慕容翰后脚杀到。兰非晚正准备感叹他终于干了件人事，谁知他爽朗一笑，端起红糖水一饮而尽。
兰非晚：“……”
“你肾气不足？”她甚至被他气笑了，“喝那么大补的东西。”
他头一回喝这个东西，毫无心理准备，以为跟糖水似的。一口闷头喝完，差点把午膳也吐出来。讪讪扶案坐下，他艰难冲她摆手，示意自己现在不想讲话。
连灌了几杯水，嗓子眼的不适也没缓解多少，正后悔着，慕容恪总算提着食盒讪讪来迟。
还没彻底对慕容翰干的事消气，谁知慕容恪竟给她带了红糖水。她也不顾腹中阵阵坠痛，在慕容翰身边手舞足蹈乐道：“看见没有？我气质出尘光彩照人，自有佳人相顾，跟你可是云泥之别！”
“……”他被红糖水辣得眼前发黑：“你开心就好。”
慕容恪红着脸，说无事自己就走了。兰非晚还想留他一道看夜里最最热闹的舞狮，结果话说到一半，门口忽传来一阵嘈杂。能踩死老虎的脚步声停在一门之隔之地，下一刻，厢房门被一脚踹开，黑脸的慕容俊，茫然的段池，咧着嘴乐的慕容垂齐齐出现在门口。
慕容垂一见他就叫：“四哥！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吗？”
“……”慕容恪大囧：“马上准备回了。”
慕容俊哼了一声，抱胸昂首，对二人道：“出去。”
兰非晚：“……”
“让我出去？”慕容翰只觉莫名其妙：“这里好像没有被世子殿下你买下来吧？”
慕容俊冷冷：“因为不想看见你，所以你可以滚了。”
“二哥！”慕容恪背上“唰”的湿了一片，心里第无数次暗怪他讲话不好听。之后对宇文部的征伐，燕王一定会叫慕容翰掌权。现在是结交他的大好时机，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破口大骂！急到极点，却别无他法，只能尽力维持双方脸面“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滚呢？何况舞狮也不只是这一处地方能看，隔壁也一样。二哥，要不我陪你去隔壁看吧？”
慕容俊一旦生气，才不管谁是谁：“我知道，你一贯希望和他们成一家人，”
“我……”慕容恪头一回微露愠色：“我哪有！”
“哎呦，差不多得了。”慕容翰咳嗽两声，起身关上厢房的门，修长的身躯斜斜靠在柱上，漫不经心又不知死活道：“真不是我好为人师爱教育殿下，我要是你，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早把对方当再生父母一样供着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小心回头再犯什么疾，我可担待不起。”
“你……”慕容俊被戳到肺管子，恨不得提剑把他砍成两截。段池比他反应还激烈，低声怒骂：“世子殿下做什么需要你来教？你他妈前半辈子叛国投敌杀兄弟，干得混账事还不够多？你再不识抬举，休怪我为民除害！”
“舅舅！”慕容恪快崩溃了，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忙打圆场：“舅舅我早说让你先前不要喝那么多酒，你偏不听，偏要喝，你看现在……”
“我清醒得很！”段池摆明要跟他的宝贝侄子同气连枝。
“怎么不需要我来教？”慕容翰瞪大眼睛，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道：“身为燕王世子，对喜恶之事如此不加掩饰，见人动辄黑脸，不是大吵大闹就是大砍大杀，以后怎么能成事？我作为长辈，提点一下不是很正常？”接着，他伸出一根比常人略长指头，指了指段池，“还有你，是非不分，盲目溺爱，世子跳黄河你也跟着跳。脑袋顶在脖子上是摆设吗？本来在朝堂的日子就不好过，不帮忙拉拢我，反而时时扬言砍死我，莫非你脖子上的脑袋不是摆设，而是长了九个小脑袋，掉了一个不要紧么？”言毕，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响指收尾。
“……”兰非晚见慕容俊额角突突跳动，心道完蛋，今天可能得陪慕容翰把命交代在这。
慕容俊铁青着脸，双方剑拔弩张，慕容垂突然跟着打了一个响指。
“……”
慕容垂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慕容翰打响指的样子很帅气。模仿一番后，还相当没心没肺快活得笑起来。
“……”慕容恪腿一软，差点给这小祖宗跪下。伸手一把将他扯进怀里，抱起来：“好了道明，别乱跑，乖乖待在四哥这里。”
室内气氛像拉满的弓。兰非晚觉得这箭矢真射出来，自己不死也残。正想说要不算了，自己跟慕容翰先回去了，慕容俊忽开口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
慕容翰莞尔一笑：“当然是安安心心当我弟弟的好儿子。少犯错，少做无德的事。有的是人站在你一边。”
毕竟嫡长子的身份摆在台面上。只要燕王还想靠那群中原汉臣开疆拓土，就不得不顺从中原的规矩。
稍一停顿，他又道：“比如现在，跟你叔叔我抢地方看舞狮，就非常无德。此事一经传出，你想想，多少人会觉得你不把长幼尊卑放在眼里，燕王还不得借题发挥？”
“呵，”慕容俊觉得可笑，“所以我该任你摆布。”
他倒豁达，说也不全是：“你熬出头之后可以杀我嘛，那不就报仇了？”
“……”慕容俊还真的若有所思沉默起来。
“今日上巳节，就不要说什么杀不杀的了。”慕容恪抱着慕容垂，再一次出来打圆场：“二哥，舅舅，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吧。我估计道明困了，先差人把他送回兰淑仪那。”
“我不困！不困不困！”慕容垂紧紧搂着慕容恪的脖子：“我要跟四哥在一起！回去母妃就要逼我睡觉了！”
“兰淑仪不是最近又有身孕了吗？怎么还有力气管你？”
“四哥你不懂。”慕容垂做了个哭脸：“我母妃怀孕之后，父王一直跟她待在一起。她没力气管我，父王肯定要管我了。我要是惹我母妃不开心，他还要骂我！”
他觉得烦恼的事，在慕容俊听来便是诛心之言。他冷道：“再不滚回去，小心一辈子被关在宫里，关到老死。”
话音刚落，楼下再度掀起巨大的锣鼓声，一股火光几乎冲到三楼众人眼前，节日的气氛在子夜被推向**。大街小巷的人全跑出来，敲锣打鼓地游行。几只三人高的雄师互相缠斗，场面极其壮观。
慕容恪有意挽救刚才种种，在一片庆典中声，微笑提议：“这里的景致果然的全城最好。来都来了，大家就一起共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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