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个好地方。但要问段朝暮具体有多好，她只能回答：这是自己亲爱的夫君打下来的。自然是风水宝地，甚至远胜邺城之流。
先帝死于六年前，庙号烈祖。大丧一过，慕容恪找了个每日事务繁多，见王府人多易气结的理由，带段朝暮住到另一处小宅中过二人世界。至于剩下的一堆大小慕容，就丢在原来的太原王府里，由慕容绍和段苏苏两个活宝日日闹得鸡飞狗跳。
四年前慕容思出生，太原王殿下也终于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女儿。刚生完孩子，段朝暮就按捺不住喜悦，跑去对着慕容绍等人眉飞色舞大声炫耀，顺便把他这两年在段苏苏手下艰难积攒的私房钱全抢个干净，美其名曰送给新生妹妹的见面礼。
慕容恪自平定先帝驾崩后几场因强征闹出的叛乱后，余下几年一直坐镇中央，教导幼帝，总摄朝政。对于洛阳城，他虽志在必得，却是抽丝剥茧，层层瓦解，前后花了四年多时间，确保城中从钱粮到人心悉数崩溃，方才欲慕容垂一道亲领大军，过黄河南征。
得知父王母妃要离开邺城，四岁的慕容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把我丢给二哥！母妃，母妃带我一起去吧！”
风水轮流转，慕容绍奸笑不止：“找你母妃做什么？你二哥我一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哈哈，兔崽子，终于被老子逮到你了！”
慕容恪不冷不热看了他一眼，后者立马一个激灵，闭嘴了，站得笔挺如青松。
“……”
洛阳和邺城还不大一样，是过去几朝汉家天子的国都。这里的一草一木，对段朝暮来说，都是从未见过的崭新风景。三代恩仇，魏晋风流，尽在脚下青土。入城时是傍晚，远处一抹霞光烧穿半边苍穹，伴着兵戈铁甲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于虚空中勾勒无尽的艳丽江山。
“这里就是洛阳啊。”段朝暮瞪大眼睛，看着楼阁亭台，青瓦黛砖，那些灵巧的瓦檐结构如会飞檐走壁，巧夺天工。她久久流连在寸寸廊檐下，目光漂泊，最后对上慕容恪浅金色的笑意。
“咳咳。”段狐狸忙摆起谱来：“第一次来洛阳嘛，感叹一下。”
慕容恪忍住笑，说没事：“我也是第一次来。”
玉楼金阙，春光芬芳。洛神娇容面，才子笔生烟。千年风月浩荡，原来这里就是洛阳。
千里江山无限好。段朝暮想，要是他们都能看到洛阳春景就好了。她在意的人，他在意的人，都不在这世上了。慕容翰只剩下一缕残魂，虽然不死不灭，却因从前恶果太多，入不了轮回六道。她也不能时时见到他。
秦融倒是渡江去南方了。他能看见洛阳，不过天各一方，他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我真没想到，你能带我来洛阳。”夕阳下，段狐狸心情格外复杂：“我本来以为，邺城对你我来说，都是终生不可逾越的鸿沟。过去在石虎底下，随便哄着你玩玩，开开玩笑，真是没想到啊……”
“我从不开玩笑。”慕容恪与她并肩而行，斜阳把二人影子拉得长长：“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
“也谢谢你愿意再一次选择我。”
……
慕容恪并不能在洛阳久待。这回出征，他还要拿下西边的崤山，晋国的兖州。安排好洛阳城守军事宜，他挖了一小瓶子城中的泥土。他想带给他的小女儿。思思太小，没法带她出来，他就带一捧黄土给她，希望她长大后能亲自来看一看。
看一看她父王打下的江山。
段朝暮则很没品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刻了个“天下第一快活狐狸”，再配上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狐狸笑脸。把慕容恪逗得忍俊不禁。
回头被汉人们看见了，大概又要怒斥蛮夷作风。慕容恪一向注重外名，眼下却觉得由她任性一次也无妨。
他甚至想把她刻下的这只小狐狸带回去给女儿看看。他想告诉她，即使他们这些人都为世道所伤，也照样有所向披靡爱一人、为一国的勇气。人活于世，能爱着什么，死生不计，才是最最快意的事情。
当然，段狐狸才不会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感悟。忙活完后，先拍一拍狐狸爪子上的灰尘，再踮起脚，努力去够慕容恪的肩膀。
慕容恪很熟练地微微俯身，方便她得逞。
“太原王得胜回朝之后，要不要论功行赏？”
“要的。”
“我有份吗？”
“你想要什么？”
段朝暮的狐狸眼睛转了两圈，凑在他耳边，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但是走之前我问思思，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她说很想。”
慕容恪差点被脚下台阶绊了一跤，发觉周围无人注意自己，方叹了口气，红着脸，慢慢吞吞道：
“……我，都行。”
“……”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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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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