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临渊[二]

怎么可能会是冒牌货?交送质子有双方的身份证明文书。石虎这样问,只是单纯想体会杀人的乐趣,并不是真正在意事情的真相。

她被摔得眼冒金星,那边石虎巨大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石虎估计是怕吓到她,异常“贴心”地把面对她的刑具从长剑换成了小刀。兰非晚被刚才的下马威吓得忘记喉咙要如何发声,张了张嘴,只有令人发疯的干涩,连声带都似断裂。

“不说话?哑巴?”石虎抬起那只在泥巴地里踩过的靴子,又在兰非晚的头发上狠狠踏了踏:“老子来治你的哑症。”

很显然,他口中的“治”,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不输前两个鲜卑人的酷刑。

“臣,燕王四子慕容玄恭,叩见大赵国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非晚正觉得今天自己要交代在这里,底下冷不丁传来慕容恪的声音。

他上过战场,见过很多比眼前一幕更惨烈的景象。对着丧心病狂的石虎和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仍不失冷静沉稳之气魄。任地动山摇佁然不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三跪九叩姿势标准。

石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再一次甩开兰非晚,满脸横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你说话了吗?”

慕容恪虽然跪着,但身姿是舒展的,并没有因他半是质问半是威胁的语句瑟缩半分,像污泥里开出的一朵莲花。

“父王给陛下带了信与贺礼,请陛下过目。”

跟在慕容恪身边一道来的燕国人,吓得腿软,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爬到石虎跟前,颤颤巍巍把信递上。

石虎看都不看,直接将信撕碎,道:“你那个孬种爹说什么了?”

慕容恪又朝他磕了个头:“陛下龙骧虎步,胸吞万流,父王希望追随陛下,一道出兵扫平西北,尽燕微薄之力,助陛下一统天下”

石虎“啪”的把小刀丢在地上。刀锋紧紧没入地缝交界:“慕容皝那个狗东西,每回派儿子过来当替死鬼,说的无非是心甘情愿认老子当爹这种话,怎么突然就要出兵西北了?”

他走下去,用力一脚踹上慕容恪肩膀:“东北狗真是那么跟你说的?”

他这一脚,力气不小,慕容恪喉头一甜,身体却纹丝不动,不卑不亢道:“是。我燕国向来忠心于大赵国皇帝陛下,愿受陛下驱策,助陛下开万世太平。”

“慕容玄恭……”石虎冷笑,“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前阵子你单枪匹马去宇文部救你的软蛋哥哥,闹出的动静不小。”

“不敢当。”他道。

他又靠近他几分,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抬起他下巴,小而敏锐的紫色眼睛一次次将他的皮肉切割成无数的小块:“老子见过东北狗好多次。你这个样子,怎么不像他的种呢?”

慕容恪下巴被他捏着,想移开目光也做不到,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石虎再用力拍了他两下胸口,毫无征兆仰天长笑,如见到什么极其有意思的事,霎时地动山摇。

那日被慕容皝踹的一脚,伤到了内里,事实上并没有大夫说的好得那么快。石虎看准了打,这两掌击得他腔子里血肉模糊,然后者还是沉默地将口中鲜血尽数咽回。

“你知道你那些兄弟们怎么死的吗?”他伸出短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那双嵌在横肉里的眼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瞒得过老子这双眼睛。你说,东北狗老老实实认老子当了那么多年爹,怎么会现在突然要求老子跟他一道出兵?是不是儿子装久了,终于露出马脚来了?”

慕容恪摇头:“燕国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我父王对陛下的忠心也是……”

石虎又一次掐住他的下巴,恨不得将他整个下颌深深捏碎:“老子早晚要扒了东北狗的狗皮当衣服穿。至于你,你有选择。老子实话告诉你,你的便宜爹怕了老子十几年,这回是用你当替死鬼探探老子的口风,检查下他这么些年迷惑老子的成果。很可惜,被老子看穿了。”

他舔舔口中带血的的尖牙:“他做不了司马懿,只能做老子屁/股底下的狗皮垫。至于你,看在你比你那些软蛋兄弟稍强点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东北狗的计划说出来,认老子当爹,从此你姓石,跟老子吃香的喝辣的。”

慕容恪被他掐着,倒也不见半点狼狈的挣扎,静静等待他下文。

但石虎不往下说了,也饶有兴致瞧着他。

慕容恪只好道:“父王的计划就是帮陛下一统天下。陛下要平南方江左,定要先稳固西北后方。慕容氏世世代代都愿唯陛下之命是从。如今西北内乱,天赐良机,还望陛下当机立断。”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石虎猛得把他甩到地上。边上立即奔过来两个穿盔甲的人,一人举茶杯,一人从袖中掏出一包白粉,倒进水里,又摁着慕容恪给他往下灌。

兰非晚不知那是什么东西,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冲上去救他,又被走近的石虎一把抓住:

“孬种东北狗生的东北小狗,来!你平时怎么伺候小狗的?让老子也享受享受!”

接着,她被他拖到桌案旁边,案上杯盏叮叮当当被衣袍宽袖翻了个顶朝天。酒和茶和血汇集到一起,泛上极作呕的腥潮。狼藉中,慕容恪刻意压低仍克制不住的哀嚎与惨叫不断传来,好像正遭受什么特别大的痛苦。

“来,陪老子喝酒!”石虎当着慕容恪和几个燕国随从的面,径直搂过兰非晚。锈腥气如伸进鼻腔的铁钩,几乎把她五脏六腑勾出来。

撑死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见慕容恪这样,她反而从惊恐中缓过来了。把那股反胃咽下去,眨眨眼睛问:“我给陛下倒酒?”

石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估计在等她什么时候受不住羞辱崩溃大哭。

但兰非晚没有这种情绪。很熟练地接过酒壶给他倒满,笑嘻嘻当着殿上众人的面递过去:“早闻陛下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石虎冷笑一声,又不知从哪拿出一只大碗,递给她:“你也喝。”

燕国的世子妃,跟他身边任意一个卑贱的陪酒女人没什么区别。她假装听不懂这份侮辱,很爽快地点点头:“喝就喝,我听陛下的。”

那酒极烈,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若非天生酒量过人,必定两口下肚就丑态百出。

兰非晚面无表情,一口气闷完,再兴高采烈:“谢谢陛下赏赐。”

“……”石虎大概也是头一回见酒量这么好的女子,阴沉瞧了她片刻,拽着她手腕把她拽到身边。他坐案边还有大半桶酒,指了指,命令到:“很能喝?全都给老子喝光!从明天起,再陪老子喝上三天三夜!”

慕容恪被人压在地上,已近失去意识,闻言竟又不安分起来。兰非晚拍手道:“好好好,我都听陛下的。燕王和世子来时特意叮嘱,让我一定听从陛切不可惹陛下发怒。”

石虎摆明了想玩她,让全殿的人都来陪她喝。她说不用这么麻烦,赵国人都是贵人,自己可以一个个跑到他们身前去敬酒。

刚开始几个还算正常,约摸敬到第四个,对方油腻腻的目光如猪油糊过她脸,奸笑道:“燕国世子的未婚妻?那你能代表你男人给我磕两个头吗?”

“……”

显而易见,她没有说不的权利,四周架着一片明晃晃的刀剑,一旦摇一下头,说不准就被捅成刺猬。羯赵众臣皆不怀好意看过来,等着她面露难色后再变本加厉侮辱。

每回来这里的人,都是先被折辱一番再动刑,精神崩溃后再磨其肉/体。他们受石虎影响,格外享受一点一点慢慢虐/杀的快感。

“大人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兰某祝大人安乐顺遂,祝大赵开万世太平!”她相当热情洋溢,磕头还不够,连祝词都一块说了。起身后,与那大臣碰碗,仰头一饮而尽,跟见了失散八十年的老父亲一般。

反正丢的是慕容俊的脸,关自己什么事?就是与自己有关,磕个头叫个人又不会少两块肉。她这些年跟慕容翰走南闯北到处讨饭,实在很难被什么话语摧毁神智。见上座石虎没说话,眼中玩味意致更甚,她又给自己满上烈酒,对下一个道:“这位大人,也需要兰某如此吗?”她很放得开:“或者大人需要让兰某做别的什么,兰某尽力做。”

对方也不含糊,让她就在这里跳段鲜卑舞。词句中将她当妓/女看待的意味很浓。

兰非晚假装听不懂,眉开眼笑向他同众臣及坐上石虎行了一礼。接着,衣袂一飘,随即开始。

……

到最后,兰非晚自己都搞不清楚伺候了几个大爷。寻常男人三杯必倒的烈酒被她喝了数不清多少碗,总之盛酒的酒桶确实见了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遇上的是一个与慕容恪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青袍黑发,狼眸如箭。凝视旁人时,狠厉的目光穿心透骨而过。

他薄唇紧抿,修长有力的手交叉放于案上,托起下巴,左手拇指戴着一枚翠绿色翡翠扳指。非但无丝毫娘气,还给人格外精明干练之感。

“额,这位……大人……”她摇摇晃晃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少年甚至从头到尾只盯着她最脆弱的脖颈看。像一头暗夜里走出来的孤狼,冷傲邪戾。从未把凌/虐的短暂快感放在眼里,要么不动,要动一击毙命,绝不留任何余地。

“……”兰非晚端着酒碗朝他,等得十分耐心,任凭他用目光将自己万箭穿心,始终面带微笑。

良久,少年皱眉“啧”了一声,好像还歪了歪头。

他忽站起身,一下夺过那只算不上四平八稳的酒碗,森冷吐出一句——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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