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漆

蝴蝶的触角感受着江流冰冷似铁的指尖,几乎就在那一瞬之间,宋欢意本能伸出手抓住江流的手,黑暗无言侵吞了江流的身影,她视野一片漆黑,唯有手指紧紧抓住那寒凉的温度,成为唯一的风向标。

一粒雪不知道从何处出现,落在宋欢意的脸上化作一滴水融化了,随后雪粒越来越多,渐渐铺满了整片天空,将黑暗无言绞杀于一片雪色中。天亮了起来。

宋欢意一把扯过江流的手,江流刹那回头,眼眸眯起,宋欢意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好似在死寂的大地上窥见一抹喜人的绿意那般,隐隐含着动容,“你......”

他肩膀伤口的血因为动作而迸溅到宋欢意脸上,江流的动作一下子僵在原地,朝着宋欢意倾向的趋势戛然而止。

他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擦拭宋欢意脸上的血,却无法擦干净,留下一道惹眼的红痕。

宋欢意这次明白他眼神中隐藏的情绪了,不仅仅是愧疚,更多是一种玷污了那绿意般、不能原谅的、对自己的责备。

“哥、”

江流骤然偏开头,罕见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来的这里?”

宋欢意无法说出她和女人交易的事,她不敢想象江流知道她和幽灵做交易后的反应,她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于是扯开话题的小孩儿,扭头看向江流身后。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些人也没什么反应的原因,江流的精神世界一片狼藉,粘稠的血汩汩流到宋欢意脚边,除去黄焱,其他人都已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黄焱的状态并不好,江流也是一样,厮杀已经将他们两个都染红成了两个血人。黄焱握着长刀在那边大喘气,他双腿虚软颤抖不已,只有一双眼睛还不认输,血淋淋瞪着江流。

然后,那双眼睛看到了宋欢意身后的女人。

她自黑暗中踏出来,朝他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意。

黄焱喃喃道,“这不可能……”

江流缓缓扭过头去,他看着女人,同黄焱一样难以置信,“你是……白漆?”

他们竟然认识?

宋欢意去看这个名叫白漆的幽灵,却见她温和露出一个笑来,这笑将她从幽灵变回了一个更有重量的人,“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宋欢意。”

宋欢意心死了。

果不其然,江流骤然警觉,他将宋欢意拉到离白漆很远的位置,目光幽幽在她和白漆中转了一圈,“什么约定。”

宋欢意心说你怎么还泄密呢,你让我怎么办!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江流,她那玄乎的直觉在向她疯狂警告,告诉江流这件事比世界末日还要糟糕。

因为江流他好像……不太能接受宋欢意为他付出,他能接受宋欢意做的食物,开摩托车载他,她的止血针,这种付出不多的事情,但一旦事情再往上走,江流就展现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这抵触不是在针对宋欢意,比起无法接受,更像是被一根枷锁拷着,不能接受。

他连止血针都不想用,更别提这种事了。

宋欢意一下子成了只说不出口的鹌鹑,她在大脑中疯狂搜刮理由,没想到白漆先发话了,“你没有告诉她有关于她母亲的事吗?还是觉得我们都已经死了,就没有必要介绍?”

江流不说话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她看着宋欢意,嘴唇下撇,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愧疚,“你妈妈的死,我们非常抱歉。”

宋欢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流告诉她母亲是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从她那窥见的记忆一角中,江流似乎要赶去什么地方,那之后伸出手去够向的又是什么?

难道母亲是之前经历了什么事吗?因为这件事才会导致她的死亡?那为什么江流从来都不跟她提起这些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压在宋欢意心头,她不受控制看向江流,却见他移开了视线。

“哥哥……?”

“他不告诉你的话,你就自己去找吧。”白漆将食指竖在唇边,“ 温馨提示,将某个人的话奉为圭臬,可不是件好事情。”

宋欢意豁然一愣!

这是她曾经对乔依娴说过的话!为什么白漆会知道!

她蓦然想起在那家农户被拉入的诡异幻境,她之所以觉得视角那样奇怪,并不是对方读取了她的记忆之后因为能力不够搞错了,而是本来就有人站在第三视角看到了这件事!

等等,就一定是人吗?她在和乔依娴除去乔辉那边的目光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注视,更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离他们五十米近!

“第一代类人魔物,只有视力没有听力。”

如果在观察着她的,不是人呢?

她想起那只从窗户外面注视着他们的独眼,想起白漆那漆黑如摄像头般的独眼。

她想起少女死前惊叫的“幽灵”,想起那贯穿少女头颅的液体上“魔物”的气味。

幽灵。魔物。

白漆朝她一笑,自她眼底爬出黑色的枯枝,眼眸好似无底洞,无数的黑暗在此刻倾巢而出,黑暗刹那吞噬了她、包裹了她,将她环绕,将她塑造成一个魔物的姿态,与那时那个似鸟似马似蛇的小型魔物一样的形态。

最后,宋欢意看到白漆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猩红的眼睛。

原来魔物就是幽灵。

江流将宋欢意护在身后,他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白漆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样,枯枝便在雪地上摩擦着来到了黄焱的身边,她从尸体上走过去,那尸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斑驳的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黄焱刀身颤抖,他在这个魔物身上感受到了同类一般的呼唤,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在叫嚣着回归!融合!

他在堆叠的枯枝中看到了几张人脸,那正是白漆刚刚吞噬的人,他不会忘记这些面容,因为早在16年前,他们一同喝下江流的血,之后便上瘾了一般搜寻猎物,渴求难耐的枷锁将他们缠绕起来,而或许早在16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命运的绳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于此刻不断勒紧。

白漆发出古怪的、不是人类语言的声音,黄焱却好似听懂了般,疯狂蹦出“不可能”“对不起”,这些声音很快消失,变成“咯吱咯吱”声。

枯枝吞噬了他,好像一株大树将腐烂的烂叶重新收做养料,黄焱的人脸最后出现在枯枝之中,其上不断翻滚着痛苦的扭曲面容。

江流还没有解除他的精神世界,他没有看白漆,只是注视着那堆仿佛活着的枯枝,“和魔物融合的你,不该还活着。”

他握刀的手颤抖着,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会处理掉你。”

白漆回头,眼中只有一片空虚,看着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江流。”

雪景骤然消散,尖锐的嗡鸣声如针般狠狠在江流脑袋里穿孔,他眼前一片模糊,没等长刀插进地中稳定身形,他就先一步失力踉跄,整个人倒了下去,被宋欢意接住了。

“死在妹妹面前,可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鲜血不受控制流出,转眼就染红了宋欢意的手,江流头晕目眩,张开嘴就咳出一口血沫,他紧紧盯着白漆离开的方向,她的身形融入黑暗中,好似一滴水溶于大海,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哥!曹哥!”宋欢意抱着江流大喊,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没等反应过来就是江流展开精神世界,再是白漆的幻境,她变成魔物黄焱死亡。

婴儿的哭声还没停,他们却像在地狱走过一遭般那样疲惫。

曹哥伸出头朝窗外望去,顿时我草一声,“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宋欢意说不出,她抱着江流,感觉他的身体好似一块冰般冰冷,内里却如岩浆般沸腾,发起高烧来。

她也觉自己的身体虽然没有颤抖,内里都如地震一般震撼着,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摧毁,又有什么东西重新建立,好似一堆木柴突然被点燃,噼里啪啦作响。

宋欢意觉得自己肯定是担心到要爆炸了。

曹哥很快帮助她将江流抬到屋子里的床上,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有些仅仅是表皮上还好处理,比较难搞的是他锁骨下方的位置径直被长刀贯穿了,后背还有一道巨大的、横跨了整个背部的砍伤,一前一后的伤口将整个床铺都染成红色。

宋欢意手脚动作飞快,曹哥正被着严重的伤势弄得咋舌的时候,宋欢意已经拿出了毛巾堵在江流的伤口处,她回忆着江流曾教给她的全部知识,一面心急如焚,一面又极其冷静得想起自己还有一根止血针。

她将手朝腰包的夹缝处摸过去,摸到了两根圆筒形的注射器。

宋欢意愣住了。

她那以置信将两根注射器都拿出来,两根一模一样的止血针大刺刺躺在她的手心!

“我草。”宋欢意当即脑袋一共,她来不及思考这本不该出现的止血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火速给江流注射了,之后的处理伤口和掰开江流的嘴给他喂药都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一样,曹哥甚至没有帮手的余地,包扎结束的时候宋欢意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不知道在那里扯到了,血已经渗透了指缝。

“多谢曹哥了。”宋欢意给江流盖上被子,她甚至无法朝曹哥扯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疲惫得按着自己的额头,“让我和哥哥单独待上一会儿吧。”

曹哥非常体贴得离开了。

门合上,房间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江流的呼吸几近于无,宋欢意不得不凑得很近,才能听到气流的声响。

心跳也是。宋欢意将耳朵凑得很近,江流的心脏在他身体里以一个平稳的频率震动着,这代表他还活着。

至此,宋欢意的信心脏才终于落回原有的位置,喉间哽住的气才堪堪吐出,她一鼻子骤然一酸,强撑着没掉眼泪。

她昨天晚上刚看到江流,实际相处还不超过半天。宋欢意哽咽想,她就差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想起那跟江流没有用掉的止血针,她本以为虽然江流不能接受她为他付出,但她的物品总该是接受的,但这跟止血针仿佛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告诉她不是那样。

江流某些方面,可能比她所想要尖锐得多,执着得多。

宋欢意手掌轻轻叩在江流腹部尚未愈合的创伤处,心里想快点好起来吧哥哥。

是我太过相信你信任你,所以现在才发现,你其实也如此脆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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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槐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