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毓将这一小步看在眼里,当即明白了那位没动的黑衣女子才是那日的另一人。视线在宋词身上游荡了一圈,最后落在陆芸身上。
鉴于自己衣冠不整,他犹豫片刻,还是坐在床上,拱手见了一礼,并未说话。
“你过得还好吗?”陆芸倒是无所畏惧。他们进来时就在外面看了一圈,并没有别家派来的刺客,可能是蹲守了这么多日,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被撤掉了。
司徒毓见她说话了,便不再哑言,点点头:“还可以。”
很笼统的回答。陆芸眼珠子转了一圈,这孩子在北国的时候过得就不怎么样,可能在大燕过得确实挺不错的。撇开身边的线人,确实挺不错。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司徒毓见到熟人很开心,但脑子并没有被冻傻,认为她们冒险闯进这里,只是为了来看自己一眼。
“确实有事找你。”陆芸反手,手心朝上对着上官南。后者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放在她手上。
陆芸上前几步,将册子塞进司徒毓的被窝里,司徒毓的视线跟随着她,夜色昏暗,眼睛粘上去都看不见上面写的什么。
“你跟在姜皇后身边看过账本吗?”陆芸没有直接告诉他给他的是什么。
司徒毓低头想了一下,母后在宫中确实有看过账本,甚至可以说是她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而自己自从记事起,便被母后带在身边,跟着学习看账本。
他并不知道那上面记的究竟是什么,但母后说的,他通通照做。甚至做得比姜皇后想要他做到的,更好。
因此在离开北国之前,外面送到母后手中的账本,每一册他都看过,上面的内容都熟记于心。知道现在都没有忘记。
“看过。”
“你想回北国吗?”
话题转得非常突然,但司徒毓没纠结,坚定地点点头,从离开北国的那一刻起,他没有一天不想回到那里。哪怕那座充斥着脂粉气息的皇宫并不欢迎他,
“好。”陆芸点点头,随即伸手指着那本册子,“这本册子上记载了自从我接手第一阁后,运送回去的所有钱财。”
此话一出,困扰司徒毓多年的谜团解决了,但一旁站着的宋词也是一脸蒙圈,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其实不光宋词,来的五个人,除了上官南和陆芸,其他人都很震惊,但只有宋词一个人表现出来了。
“你想让我看这本册子。”
“给你,就是想要你看。”陆芸颔首,黑纱因为这个动作在空中浮动,“我相信这本册子上记载的金额,一定跟姜皇后手里的那些账册数目对不上。”
陆芸说得斩钉截铁,纵使司徒毓尚未查看册子,也信了八分。
“你们深夜进来就是为了送这个?”司徒毓捏住册子一角,将它举起,并且抖了两下。对面四人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他手上,然后转向陆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芸的视线从册子上扫过,看向司徒毓,单手叉腰,微仰脑袋。纵使司徒毓看不见她的神情,也能知道一定是倨傲的。
“北国有人想让你当皇帝。”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宋词深吸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北直接上前,直愣愣地看着她。阿云与上官南一向冷静,听到这话也只是将看向陆芸,没有过多的情绪。
当事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沉默良久,他问道:“是谁?”
陆芸斜眼看着他,思绪回到一月前。
原来一月前陆芸深夜从季府出去时,感受到身后有人在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
她慢下来,身后之人也跟着慢下来,她快速穿过小巷,那人也跟着她穿过小巷。她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建筑当中,试图甩开那人。
但那人仿佛对京城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轻而易举地就跟了上来,无论她绕多少弯路,身后那人都能从另一条小路跟上来。
陆芸摸出匕首,又从腰间拿出两枚飞刀攥在手中。拐过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小道,然后整个身子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侧头看着随时可能从里面出现的人。
若是那人想要跟上来,那么只能通过这条小道。
但那人迟迟没有进来,陆芸能察觉他并没有离开,两人目前只能这样僵持着,别无他法。
陆芸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招惹了什么人。
这么一回想,发现人还不少,但都不可能。小道外面的那人自打她从季府出来就一直跟着,分明是知道她住在哪儿。
但是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她季夫人的身份!
思及此,陆芸眯了眯眼,小道里传来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声。挪动得十分缓慢,十分悠闲。
陆芸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小道里的脚步声越发逼近,手中的匕首将要脱出时,熟悉的称呼传入耳中。
“?阿芸。”
陆芸眼睛微微睁大,身体与墙壁分开,脚步一挪堵住了出口。
巷子中男人身子挺拔,双手背在伸身后,黑色帷帽挡住了他的脸,但陆芸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
“爹!”
男子声音低压,轻笑了几声,流露出与穿着不符的吊儿郎当:“阿芸,好久不见。”
陆芸收起匕首,只高兴了一瞬,但转瞬间就消失:“你来大燕有什么事儿?或者说,找我有什么事儿。”
“嗯哼。”男子点了点头,十分赞赏,“北国那边有命令,需要特意交代给你。”
陆芸叉腰看着他:“是什么很重大的事儿吗?需要您亲自跑一趟,还要特地只告诉我。”
“一年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司徒毓回到北国。”
“只是这样?”原本就有打算把司徒毓送回北国,这不正好撞到枪口上来了。
男子学着陆芸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在身前晃了晃,脑袋也跟着摆动:“当然不是。等他回去后,再给你半年时间,让他登上帝位。”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男子重复这句话,接着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要确保他是真正坐上那个位子。”
陆芸深吸一口气,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真正坐上去,就是坐稳,让北国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她只是个杀手,不是政客。把人带回去她能做到,但后面那个,确实就有点高估她了。
“阿芸,我从来不开玩笑。这个就是第一阁接下来的任务。”
陆芸用力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会。”男人笃定地打断了她的话,“记住,你只有一年时间。第一阁日后都不用再接其他任务了。”
话音落,男人转身迅速离开小道,然后消失在陆芸的视野里。
被踩踏出来的雪地上,静静躺着一枚黑铁制成的令牌。
陆芸走过去俯身捡起,抓在手里摸索上面复杂圆润的花纹。
这枚令牌有过很多任主人。
她爹是上一任。
陆芸独自站在原地思索到了下半夜,然后下了决心,转身来到京城南门,吹响骨哨。片刻后,上官南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出现在南门的角落。
“阁主,有什么安排。”
“你把押送回北国的钱财都誊抄下来。不要告诉别人。”说完,陆芸便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季府。
同样是这样一个夜晚,不过此刻正飘着雪。
面对司徒毓的问题,她答道:“不知道。”
“是我母后吗?”
“或许。”陆芸耸肩。
司徒毓不再说话,也不再问究竟是谁,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问,面前这个女人都不会告诉他。
“你们四阁究竟是听谁的安排?”司徒毓从床榻上站起来,也不纠结现在这身衣服体不体面。
少年比几个月前高了些,陆芸透过垂纱看着他,摇摇头:“日后你便知道了。”说着,她伸手点了点被他攥在手里的册子:“藏好了,若是被翻燕人发现,我不认为你值得坐上那个位子。”
说完,不管身旁宋词的震惊与北的眼神,指了指窗外,随后阿云转身出去。
屋里几人在等待阿云的信号,寂静一片。
“扑通”
司徒毓一撩衣摆,径直跪在陆芸面前。
后者平静地看着他,而司徒毓也直直地看着陆芸,两人的目光隔着黑纱对上。
司徒毓眼神坚定:“多谢。”
“你不应该谢我,这个命令不是我下达的。”
微弱如风吹过树梢的哨声想起。
几人不再看依旧跪倒在地的司徒毓,也不再像方才进来时,而是一起从门口出去。
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一样。
司徒毓从地上起来,推开紧闭的窗户,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似乎比入睡时更大了。
五人原路返回,按照一开始的方法从皇宫里出去。
“你不是说只是来看他的吗?”宋词有种被欺骗的震惊。
北这时也上前,右手依旧搭在剑柄上,仰头看着从城墙上滑落下来的陆芸:“任务时间是多久?”
陆芸还没站稳,就迎来一连串的问题,她只能边收绳索,一边将那天晚上的事三言两语讲完,但刻意隐去了黑铁令牌。
“竟然是这样,大人竟然亲自跑到大燕来了,看来北国那边局势十分严峻。”宋词摸索着下巴,表情严肃,“没错,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我们是正确的。”
陆芸摇摇头,谁不知道宋词那点小心思,她是被陆芸爹亲自养大的,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第一个人是陆芸娘,第二个人便是陆芸爹。
“你真的把账本给他了?”北走在一旁,将阿云护在身前,翩头过来问她。
陆芸抬起下巴指了指旁边一眼不发的上官南:“你问他。”
“你真的给他了?”
上官南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没全给,我少写了两条。”
“你想给他破绽?”
回答这话的不是上官南,而是从始至终一直未发一言的阿云。
“不,二楼主是想加大难度。”阿云翻身上马,稳了稳身体,“送回去的银子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用到实处的,你我一清二楚,北国给出的账本与我们记下的,数目相差很多。三楼主这时少写两笔,就能缩小差距。增加他看账的难度。”
北点点头:“我知道了。”
五人均上了马,慢慢悠悠往小路出口走去。
“如果他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我不认为他有被我扶持的资格。”
四人纷纷点头,十分认可她说的这话。
她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这条路,一定充满荆棘,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让司徒毓坐上北国皇帝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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