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瓷碎片

刚起床吃早饭的陆芸在餐桌前打了个喷嚏,端在手里的茶杯晃荡撒出水来。随手拍拍落在身上的水渍,嘴里念叨着:“谁在想我?”

连翘上前用帕子替她擦拭水渍,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笑着回道:“定然是大人!”今早上她跟天冬两人去厨房的时候,看见有下人两三个聚在一起,她们二人悄悄上前,便听见她们在议论大人脖子上的红痕。

陆芸接过帕子自己擦,压根没看见连翘的眼神。而是在心里吐槽。

季礼想她?骂她还差不多。

她看着门板外的天空,感叹季礼怎么不再出去,把她一个人留下。

现在成日就待在宅子里面,都要发霉了。

早知道拨款单这个任务这么轻松,就把与宋词接头的时间定早一点了。

心里想着事儿,当天冬问她今日去不去户部送午餐时,陆芸摇头拒绝:“今日不去。”

她本想着今日偷个懒,哪知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都没再去过户部。

终于熬到跟宋词接头的这天,阿云从外面翻墙进来,脱下夜行衣代替陆芸躺在床上。正主则穿上黑衣悄无声息地潜出去。

来到玉福斋,陆芸勾着建筑凸出来的地方,直接跳上顶楼的包厢。

一进屋子,陆芸就看见了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叉叠放在桌子上的宋词,扎成辫子的长发在椅背后面甩动。

宋词见她进来,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悠闲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陆芸径直往她对面的位置走去,拉出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成手掌心大小的纸,两指夹住对着她飞过去。

宋词同样用两指夹住,顺道塞进了衣服里,然后继续嗑瓜子。

“你过得很享受啊!”陆芸看她穿着花衣服,甚至还有闲心在辫子上面扎几朵花。

然后再想起这些天憋在院子里的自己,一股郁闷涌上心头。

宋词吐出瓜子壳,调侃她:“你过得也不错啊!前几天还听说你跟你家郎君战况激烈啊!”

陆芸以为她是在说偷拨款单的那一晚,还很疑惑:“你怎么我把他打晕了?”

好吧,谣言不攻自破。

虽然宋词从一开始听说的时候就不相信那个谣言,但是她依旧不会放弃这个调侃她的机会。

结果现在她没反应过来,一拳打到棉花上,十分无趣。

“我猜的,还有闲心把内容抄下来,肯定把人打晕了。”

陆芸点点头,捞过一把瓜子跟她嗑起来。

“钱运回去了吗?”陆芸看着天花板,问她。

宋词点头:“送回去了,上官南很快就能回来了。”说完,她偏头看向陆芸,干脆把消息都汇报完:“明天司徒毓就到了,你要去看吗?”

想起那个少年,陆芸的好心情也消散殆尽:“去。”

“那我明天在玉福斋留个位置。”宋词停顿片刻,继续说:“有个人想见你。”

陆芸点头,偏头看向房间一侧的屏风上:“早知道了。”

话音落,从屏风后款款走出一人。

黑色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股凉风,将她头上的黑色发带高高扬起。

“小怜,好久不见。”陆芸对着女子笑道。

“阁主。”女子对陆芸行了一礼,眼中仿佛含着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你的琴技又精进了。”

雪怜听见她夸自己,眼中迸发出前所未见的光芒。

“多谢阁主夸奖。”

陆芸拍拍旁边的凳子,没等她说话,雪怜便自己走过去坐下,身体向陆芸的方向倾斜。

“阁主,平日里我能来找你吗?”

陆芸摇头:“现在还不能跟你见面,过段日子吧。”她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抚她。

雪怜被拒绝了,眼中光芒褪却,被失落填满。

“明日我会来这里,你可以过来。”陆芸看不得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妥协了。

雪怜立马复活:“嗯嗯,多谢阁主。”

陆芸站起身,对她们说:“我先回去了。”

见她要走了,宋词连忙叫住她:“等等!雪怜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陆芸看向雪怜,听见她说:“右相的大公子不是右相亲生的。”

“是谁的孩子?”

雪怜摇头:“还不知道。”

陆芸点头,对雪怜露出赞赏的微笑:“做得很不错,小怜。”说完,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雪怜追到她消失的窗户,向外张望。

而在外面的陆芸转头,对她点点头,随即便转身彻底淹没于黑暗。

“小怜,你幸苦了。”宋词拍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活动了一下脖颈,对雪怜说。

雪怜眼神落寞,视线一直在那个窗户外的夜色里流连。

“能为阁主效劳,做什么我都很高兴。”

“我送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日我来接你。”

“好。”

第二日,陆芸光明正大地带着连翘、天冬两人上街。

起初两人不让她出来,因为今日北国质子来京城,街上肯定非常拥挤。

但陆芸铁了心要出去,二人也不敢再阻拦,于是只得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因为北国质子的缘故,京城的主道两侧站满了佩剑的官兵,防止未知的混乱。

陆芸头上戴着帷帽,垂纱长至腰部。

三人在官兵留出来的拥挤狭小的通道里穿行。

两个婢女要及时躲开对面的来人又要身后冲过来的行人。

在她们应接不暇时,阿云成功与陆芸调换了身份。

陆芸身形灵敏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穿行,一路顺利地来到玉福斋。从后门的通道直接到了昨晚顶楼的房间。

里面不仅有宋词、雪怜二人,靠窗的位置还站着身形消瘦的北。

里面三人见她进来,宋词稍微仰头,向她打招呼;雪怜从椅子里站起身高,噔噔噔地跑过去迎接她,为她递上一张熏上香气的锦帕。

北则站直身体,喊了一声:“阁主。”

陆芸接过锦帕,在清爽的额头上擦了擦。走到北身边,从窗户里看出去,问道:“大燕这么快有人去接了?”

她让北一直护送司徒毓,知道有大燕这边的人去。原以为要到城门口才有大燕的官员对接,没想到北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礼部尚书。”

陆芸扬眉,跟原先打听到的消息不一样,于是她转头看向双腿叠放搭在桌子上的宋词,用眼神询问她。

“今早礼王突发重病,只能请礼部侍郎救急。”所以她也是早上才知道的消息。

陆芸撇嘴,耸肩。

礼王这病生得可真急啊!就像有人预先谋划好的一样。

北瞥了宋词一眼,冷冷道:“要严惩他。”

宋词向他丢过来一颗瓜子,从凳子上跳起来:“罚啥呀?现在的不是更好吗?”

“那只是运气好。”

“那运气不好的时候再罚他呗!”

陆芸不理会他们二人的争吵,右手轻轻搭在窗框上,背脊挺直。撩起的白纱在微风的吹拂下,宛如拍打在岸边的浪花。

楼下街道上人生嘈杂,有的人特地来得很早,就为了抢占前排,若是可能,还要看一看北国质子的真容。

来得晚的只能在后面跺脚,后悔应该来早点的。

半大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嬉戏,偶尔撞到人身上,招得正在聊时政的男人们的一顿臭骂。

街道两边的窗子、栏杆处,凡是能看见下面场景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头。哪怕只有一个缝隙,也一定会有一只眼睛来填充。

人数众多,乍一眼看去,仿佛整个大燕的百姓全都聚集在了这条大道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处不同,阶级不同,但现在都因为一件事聚集到这里——来观看落魄的北国皇子。

北国皇帝唯一嫡子成为质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街小巷都唱着北国荒唐的童谣。

为了能看北国皇帝嫡子为质的乐趣,人们总是格外的热情,善心大发。哪怕平日里相看两厌的宿敌也能和平的共享一个窗户。

陆芸淡漠地看着下面讨论不休的人群,忽然间,两侧官兵围出来的宽阔道路中,自皇城方向有人策马而来。

视线落在那人身上,枣红色骏马从玉福斋下奔腾而过。

“那个人是谁?”

身后两人停止争吵,纷纷来到她身边。宋词还没看清楚那人的背影,一开始就站在她身边的雪怜回答她:“那是骠骑将军府里的公子,前不久才回京。”

骠骑将军常年驻守边塞,唯有回京述职时才能回京看看妻儿。

他的嫡子在边塞出生,在边塞长大,因此就跟着父亲一起留下了。

难怪不认识,陆芸心想。

“他去干什么?”

“是去接质子的。”

陆芸点头,没再说话。

房间里一片沉寂,时间要到正午时,城门外终于有车队进来。

陆芸一群人朝那边看去,礼部侍郎东方大人正坐在高头大马上,方才策马扬鞭的少年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侧。

他的后面是一辆巨大的马车,两侧跟着佩剑的官兵。

整个队伍威严肃穆。

人群中有人起头,将一枚鸡蛋砸向马车。

“啪”的一声,蛋液从蛋壳里爆开,糊了车壁一角。

紧接着,有更多的菜叶鸡蛋砸向马车。

她们口中喊着:“滚回北国!”“就是你们杀了我儿子。”

……

诸如此类。

陆芸看着紧闭的车帘,手一下子抓住了窗框。

宋词见状,一手拉住旁边一脸愤怒的北,另一只手拦在她面前,对着她说,又像是对北说:“冷静!”

“我知道。”看着楼下的少年郎驱马来到车前,挥剑打开飞来的东西。东方则在指挥官兵把人群里丢菜叶的人扣住。

她突然转身,将桌上的青色瓷被握在手里,狠狠往桌上一撞。瓷杯瞬间碎成几片。

“阁主,你的手。”雪怜看见鲜血从她指缝里渗出,赶忙从袖中拿出一张锦帕去擦她的手。

宋词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北依旧一言不发。

陆芸张开手,一块完整的瓷片赫然出现在她手心。弯腰从小腿外侧取出一把匕首,在瓷片上刻上几个字。然后她牵起北的衣角,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转身接过雪怜的帕子,对她笑了笑:“送我可以吗?”

雪怜点点头。

随即,陆芸用帕子把瓷片包住,回到窗边。

当车队行到她们窗下时,陆芸把手中缠着雪莲样式帕子的瓷片对着车窗扔去。

瓷片借着少年郎转头的功夫,直直飞入车内。隔着丝帕,瓷片深深嵌入车壁。

司徒毓抬眼向墙上的丝帕看去。上面的雪莲花纹映入眼帘。

欣喜从他眼里划过,他倾身过去,伸手握上丝帕。

手中感受到硬物,加快了速度,将瓷片从车壁上取下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丝帕,青色瓷片躺在白色丝帕上,上面白色的划痕让他心漏跳一拍,然后迅速加快。

车外肮脏辱骂的声音彻底消失,耳中只能听见充斥着车内空间的“咚咚咚”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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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瓷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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