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满殿神情各异,目光复杂,更多的是好奇。

世家大族,底蕴深厚,秦穆观作为第一氏族之主,明里暗里,随护众多。

便是朝廷官员,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更谈何伤了他。

“经年旧伤,不值一提。”

他搁下酒樽,朱色袖袍垂落,隔绝了众人探究的视线。

过堂风一吹,燕帝也稍稍醒神,不再追问,有颜色的官员立马起身,活络了气氛。

众人又推杯问盏,言笑晏晏。

谢虹君咬唇,闷闷饮酒。

谢后看她脸色,便知事情不顺,又怜又疼,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

“知晓你爱喝樱桃酒,我去岁便酿的,今日才启了出来,小冤家,后劲大着呢,少喝些。”

谢虹君咬唇,“姑母,论容貌,论家世,论才情,我哪有不堪为世家妇,他居然--”

想起方才她今日打扮隆重,在寒风中苦等一个时辰,忍着羞怯,抛弃尊严,对他诉说情意。

而他呢?

谢虹君回想起当时他那神情,语气,俯视自己时,眉眼扯出的冷漠弧度,都像个火辣辣的巴掌,扇在她心尖上。

浓浓的羞辱感,至今未退。

谢后皱眉,“他如何?”

谢虹君眼眶通红,将方才秦穆观所言一一道来。

夜色下,隐约荡起绵绵丝竹之音。

她忍着羞怯,再一次对男人道出心中情意。

垂头绞着腰间玉串,不敢抬头。

紧张得不行,只觉时间格外漫长,等了许久,才听见他平淡说道:

“谢家娘子。”

“那日祭陵宴时,在下便已经与娘子说道清楚,可娘子今日,依旧执意陈情,罔顾在下心意,是为不敬在下。”

“今日宫宴,娘子明知此举会使在下误了时辰,却仍然如此,无视宫规,目无圣人。”

“且此地偏僻,夜色浓重,娘子不顾男女大妨,将在下与你共困一隅,不顾后果,是为不尊自己,”

一番话砸下,谢虹君当即脸色惨白。

在他话里,自己从教养良好的高门贵女,成了不自重,目无君上,强人所难之小人?

谢皇后又怒又心疼。

“早知秦国公重规矩,守礼节,出身世家,是再高洁不过的人,你便该迂回些。”

见从小疼宠长大的侄女如此失态,谢后不免对秦国公也生了埋怨。

“你到底是女儿家,又出身谢氏,有本宫和太子撑腰,他竟半点面子也不给。”

“燕京好儿郎多的是,要不--”

谢虹君忽而抬头,眼眶通红,却越发坚定,“姑母,经此一事,倒真印证他如传闻一般,是个真正的君子。”

“放眼燕京,再没有能及的上他之人,姑母,我就要他。”

哪怕不择手段。

看尽后宅肮脏,谢虹君深知,找郎君,并非是找一个当下对你好的人。

而应寻一个本就很好的人。

人心易变,爱之欲生,恶之欲死。

唯有本就很好的人,哪怕后来感情淡薄,也不会苛待妻子,行些宠妾灭妻,捧爱庶子的混账事。

夜宴过半,长随从角门悄摸地寻到秦穆观。

神色沉肃,“家主,方才隐院的人在西市查出些昭天反贼的痕迹,恐怕今夜燕都不大太平。”

秦穆观容色淡淡,端起酒樽,回应五步开外举杯敬酒的卢氏家主。

“调出所有隐院人马,散入东西两市各个出口,将城中百姓引入西郊,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严密盘查。”

秦穆观看向双面酡红,失了神智的燕帝,“取我令牌,调动南衙十六卫--”

未得天子令,私自调动燕京守卫都城的南衙卫兵,其中还包括深受皇帝信重的金吾卫。

也唯有秦穆观一人能做到。这是昔日燕帝允诺过的。

可贸然出动,难免引得人心惶惶,招惹猜忌。

“先行待命,逼出反贼后,再出动抓捕。”

“是!”长随想起什么,拿不准家主心思,索性问道,“新昌坊小院处的人马是否也一并调走?”

为了找那女子,那处小院被日夜监视,只待有动静,便即时汇报。

按理来说,往日长随都无需问,直接调人,国事和私情,狗都知道家主会怎么选。

可自从家主归府,隐院人马倾巢而出--

大臣不盯了,各处祖业不巡了,各地官员结党之事也不顾了,只为寻一女子。

长随甚至还疑心有孤魂野鬼上了家主身。

“调吧。”

秦穆观指腹无意识抚上右手处那一圈疤痕,眸色沉沉,起身出列。

“圣人,微臣有事要禀。”

除夕夜的朱雀大街灯火如昼,金乌驰禁,绚烂烟火腾空而起,胡商牵着马匹吆喝,东西二市人声鼎沸,西域驼铃杂着吴语叫卖。

檐角灯笼映得女子额间金箔花钿流转生光,昆仑奴踏着火炭疾走,引得万国衣冠拍掌喝彩。

这是第一次出宫的阿笙,平生所见,驻足不前的美景。

不是每一次出宫,阿笙都能光明正大行事。

今夜方公公(祛露失散多年的爹)奉皇后之命,负责出宫为后宫大小主子给各自府上送年礼。

阿笙缩在马车底下的暗阁里,方公公给监门卫守奉上好礼好酒。

卫兵和方公公是常年打过交道的,又得孝敬,查了车厢无人,便痛快放行。

阿笙头上带好了幕离,径直往新昌坊小院中去,往日喜爱的热闹繁华,如今看都未看,哪怕一眼。

临到小院,阿笙取下兜帽和幕离,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她转身,站好,看着洗香,抚过发髻。

“钗环可乱?”

她想起方才自己赶路匆忙,有打扮谨慎,也不知幕离可有压了发髻。

额间渗出的汗可有花了妆容。

她今日未带抹额,特意点了合欢金箔花钿,这座小院在新昌坊最里头。

周遭寂静无声,家家户户许是都上街去了,只留了门檐下一盏红灯笼。

夜色深处,洗香将手里的虾灯提起凑近。

灯笼和烛火的微光映在阿笙面上,那双天生的,会在光处透些浅淡的暗银的瞳孔令人呼吸一滞。

向来只穿道袍,带莲花冠的女郎,今晚灰扑扑的斗篷下,是鲜亮的绛紫瑞锦襦裙,八破裙间系联珠团金带,织金帔子扫在铺绒绣鞋上。

每一步,裙裾上的银线都漾起银晖。

犹如被剔除灰扑扑外衣的美玉,露出本有的光泽。

洗香鼻尖一酸。

十八年,公主还是头一次穿这样鲜亮的华服。

“好看,公主仙姿玉貌,怎样都好看!”

阿笙推开院门,音调软糯,带着罕见的欢快活泼,“我回来啦--”

跟在后头的洗香难得见公主如此幼稚情态,心软成泥,突然庆幸。

还好有那谢琅,虽然性子冷,可人单纯,待公主一心一意,能哄了公主高兴。

在洗香眼里,他便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子。

公主今日连夜宴都不待,一回道宫便梳妆打扮,连往年最爱的百戏都不曾看。

洗香想了许多,一抬头,却见自家小公主就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而往日总会在院中等候的郎君,却不见身影。

院中一片漆黑,连烛火都未点,只有悬空月华洒下银晖,隐约能看清院中轮廓。

洗香连忙往屋子里走,嘴上还笑着宽慰道,“许是郎君头疾又犯了,正歇着呢。”

是了,他有头疾,发作起来疼的厉害,晕厥过去也是有的。

阿笙心中稍定,遂抬眸朝屋中走,洗香将虾灯递给阿笙,自己摸索着点燃烛台。

有了光源,洗香稍松了口气,转过身,却见不过刹那,公主面上血色尽失,苍白得骇人。

洗香大惊,穿堂风呼啸而来,拍在内室被打开的门上,发出凄厉的嘎吱声。

内室房内空空如也,连床榻上的锦被都消失不见,房内一应陈设皆无。

遭了贼?

洗香扯出笑,“莫不是郎君犯了头疾,被贼人抢掠?”

阿笙踱步,圆木凳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洗香连忙擦拭干净,又接过虾灯,满眼担忧。

“洗香,我突然——有些累。”

阿笙轻喘,忽觉得呼吸不畅,似是有一团气阻滞喉间。

原本挺立的身子也委顿下去,她如软泥般往桌案上一扑,将头埋入双臂间。

却因拉扯到头上的步摇,钗间戳上头皮,刺疼地当即眼眶泛泪。

洗香眼都红了,道宫里耳目众多,公主连哭,都要被有心人以不敬神明,告到国师或者圣人面前。

后来,难过想哭时,公主便将自己脸藏起来,或者躲在被子里,偷偷地不叫人瞧见。

“嘶,好疼!”阿笙伸手,带了丝粗暴,将钗环通通拔下,

“洗香,我不要再戴簪子了,好疼啊。”

阿笙低着头,墨发散乱,遮挡面容,只露出一截莹润下巴,泪珠点点滴落,砸在她手背上。

静得没有声音。

洗香心都碎了,将阿笙一把搂紧怀里,“公主--”

阿笙面无表情,她想,打扮真累,发簪真碍事,赶路也累。

她再也不要为了旁人如此了。

再也不要。

今年除夕,和往年一样,真糟糕。

半晌,阿笙开口,嗓音嘶哑,“将这院子托方公公卖了吧。”

洗香总觉得哪里不对,犹豫说道。

“或许他只是有些急事出远门了?”

阿笙站起身,从袖中拿出抹额,如往常般戴好,遮住了精心画就的金箔花钿。

“便是急的连一封信都留不了?不告而别--”阿笙平复下来,冷冷说道,“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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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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