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三!快!” 诸葛玥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
司马晴没有回应。她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在下一个弯道。刚才那一下极限救车似乎点燃了她全部的肾上腺素,让她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方向盘在她手中精准而迅猛地转动着,每一次换挡都伴随着引擎高亢的嘶鸣。右三弯被她以一种同样激进、但明显流畅了许多的方式征服。车身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冲出了连续S弯区域。
短暂的直道,如同暴风雨后的喘息。引擎声浪依旧澎湃,但车内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头盔里交织。
诸葛玥看着前方湿漉漉的柏油路面,看着挡风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以及旁边那个模糊的、被头盔包裹的红色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眩晕感攫住了她。不仅仅是身体对刚才极限驾驶的反应,更是一种认知上的剧烈冲击。司马晴…她根本不是用规则在开车。她是用生命在燃烧,用本能和直觉在与机械对话。她的“快”,不是计算出来的,是拿命搏出来的。
这种纯粹到近乎野蛮的速度,这种无视规则、践踏她所有“最优解”的疯狂,让她感到恐惧,感到愤怒,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震撼。就像在冰封的荒原上,突然看到一团不管不顾、焚尽一切也要燃烧的野火。
“前方…长直道,末端…掉头回维修区。”诸葛玥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重新找回那份掌控一切的冷静,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平板边缘微微颤抖。
司马晴没有立刻加速。她侧过头,隔着头盔面罩看向诸葛玥。尽管看不清表情,但诸葛玥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穿透力——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属于胜利者的倨傲。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轻笑从对讲机里传来,“冰刃小姐,你的路书…是不是该加点‘刺激’的注解?” 她猛地将油门踩到底,斯巴鲁STI如同离弦之箭般咆哮着冲向直道尽头,强烈的推背感再次袭来,将诸葛玥后面所有试图维持秩序的话语,都狠狠堵了回去。
诸葛玥紧紧抓住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挡风玻璃上,雨水混合着泥点,将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景象和副驾上那个同样模糊的红色倒影,扭曲地融合在一起,如同一个光怪陆离、充满危险诱惑的漩涡。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思绪,却只闻到车厢内弥漫的硝烟、机油和身边人那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这封闭的座舱,第一次让她感到如此窒息,又如此…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场由本能驱动的狂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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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结束。斯巴鲁STI带着一身泥泞和轮胎激烈摩擦后的焦糊味,缓缓驶回临时维修区。引擎熄火,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敲打遮阳棚顶的单调声响。
司马晴率先推开车门,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她摘下头盔,随手捋了捋汗湿的短发,脸上带着一种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和尚未完全褪去的亢奋。她走到车尾,蹲下身,毫不在意昂贵的赛车服沾上地上的泥水,仔细检查着后悬挂和排气管的状况,手指在金属部件上快速敲击、按压,动作熟练得像抚摸情人的肌肤。刚才那惊险万分的救车,显然对车辆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诸葛玥在副驾上多坐了几秒。她需要这点时间来整理被彻底搅乱的思绪和生理上的不适感。胃部的翻涌还未完全平息,头盔里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紧贴着额角,带来黏腻的不适。她解开安全带,动作依旧保持着刻板的精准,推开车门。脚踩在潮湿粗糙的地面上时,小腿肌肉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酸软。
她没有去看司马晴,径直走向自己那张整洁得如同手术台的工作台。平板电脑连接上数据线,屏幕上瞬间瀑布般刷下密密麻麻的测试数据——G值曲线图如同癫痫发作的心电图,引擎转速频繁冲破红线,悬挂行程多次达到极限阈值,刹车温度高得吓人…每一组数据都在无声地尖叫着“危险”和“失控”。
“车子左后减震有点渗油,刚才那下蹭墙估计顶到了。右后胎磨损异常,内侧快磨平了。引擎工况…还行,就是被你吼得快断气了。” 司马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点评语气。
诸葛玥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代表横向G值的、近乎垂直飙升又陡然跌落的红线。就是这条线,差点把她们都送进墙里。
“你的驾驶风格,” 她的声音响起,比这阴冷的雨天还要低几度,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是对车辆的不负责任,更是对自己和搭档生命的极端漠视。”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向司马晴。“刚才的S弯,我的路书明确要求精确走线,控制速度。你超速至少百分之二十,并且在重心完全未转移的情况下强行过弯。如果不是运气,我们现在已经在医院,或者停尸房。”
司马晴正拿着一个油壶,随意地往引擎舱里某个部件点油。闻言,她动作一顿,直起身,迎上诸葛玥的目光。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悔意,反而燃起了两簇被挑衅点燃的火苗。
“运气?”她嗤笑一声,随手将油壶扔在旁边的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那是技术!懂吗?诸葛大小姐?坐在办公室里算出来的‘最优解’在真正的极限面前屁都不是!刚才那种情况,踩刹车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把油门焊死,反打方向,靠惯性硬拉回来!这才是活路!” 她向前逼近一步,身上那股混杂着机油、汗水和硝烟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你觉得我漠视生命?呵,我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命有多值钱!我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把它发挥到极致!而不是像你一样,把它裹在保险箱里,算来算去!”
“发挥到极致?靠赌博?”诸葛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的表象下,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缝隙。“你所谓的‘技术’,就是建立在无数次侥幸和车辆承受极限之上的疯狂赌博!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协同!什么叫信任!你只相信你自己那点可怜的直觉!”
“信任?”司马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扬了扬眉梢,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信任谁?信任你这个满脑子算计、背后站着整个诸葛家的‘冰刃’?信任你们那些能把人骨头都嚼碎吞下去的‘最优解’?” 她猛地抬手,指向那辆伤痕累累的斯巴鲁,“看看这车!它现在还能动,不是因为你的路书有多完美,是因为它够硬!是因为我能在它散架之前把它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就是现实!诸葛玥!不是你的PPT!”
维修区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无声的硝烟。冰冷的雨水顺着遮阳棚的边缘滴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滴答”声。
诸葛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冰冷的怒火和被戳中某种隐秘痛处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那层坚硬的外壳。她强迫自己深呼吸,目光扫过司马晴身后那辆斯巴鲁。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油箱盖的位置——那银色的盖子并未完全旋紧,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丝渗出的油迹。在赛车领域,这是最基础、却也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的低级失误!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样激烈、车身温度极高的驾驶之后!
怒火瞬间找到了一个具体的、无可辩驳的宣泄口。
“协同?信任?你连最基础的职业素养都配不上!”诸葛玥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她大步越过司马晴,径直走到斯巴鲁的油箱旁,猛地指向那个未盖紧的油箱盖。“油箱盖!司马晴!这就是你所谓的‘发挥到极致’?一场高强度测试结束,连油箱盖都不确认!你知道如果刚才有一点火星溅到这里,或者仅仅是高温蒸汽大量挥发,会是什么后果吗?!” 她的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的命不值钱,别拉着别人一起陪葬!”
司马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当看到那个确实没有旋紧的油箱盖时,她脸上的狂怒和倨傲瞬间凝固了。一丝狼狈和难以置信掠过她的眼底。这确实是个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失误!是刚才下车检查时,被诸葛玥冰冷的态度激怒,心神激荡之下随手一按的结果。这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有力地戳穿了她“技术至上”的宣言。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司马晴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抹被看破的狼狈迅速转化为更深的愠怒和一种被当众扒皮的羞恼。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却发现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诸葛玥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父亲。
诸葛玥的心脏猛地一沉。刚才测试中积攒的惊悸、被司马晴点燃的怒火、以及此刻看到父亲来电带来的沉重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司马晴投来的、带着讥诮和审视的目光。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死死盯着那个闪烁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指尖在身侧悄然蜷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失控感。在这封闭的维修区,在这辆伤痕累累的赛车旁,在这个如同荆棘般扎人的宿敌面前,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秩序和冷静,似乎都在分崩离析。而那通来自家族最高意志的电话,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铃声固执地响着,如同催命的符咒。诸葛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不再看司马晴,也不再理会那个未盖紧的油箱盖,转身,走向那个不断作响的手机。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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