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
夏至竖起耳朵听讲，并对有疑问的地方举手提问：“什么是无情道？是不能谈情说爱吗？这么说，跃尘道君几百年了还是童子身吗？”
夏正修眼皮一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正常人就不会第一时间想的是把道君和谈情说爱扯上关系。
他眼神怀疑地看向夏至。
对于他的怀疑夏至一无所知，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常卿月，等待对方解答。
刚才正是常卿月在给夏至科普跃尘道君的光辉事迹。
比如，一年筑基，三年结丹，百年大乘，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东丘书院有专门记载名人事迹的典籍，常卿月和夏正修都拥有学霸的自我修养，几乎翻看过书院里所有典籍。
夏正修生性不爱说话，所以常卿月非常主动地接过科普的重任。
在道宗不知道跃尘道君，可是一件很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而且，她略带嫌弃地瞥了眼后昊，这家伙居然以为能上教科书的人物都已经死了。
幸亏大殿里声音嘈杂，如果被周围道宗弟子听到，他就等着被群殴吧。
中途听到夏至的提问，常卿月迟疑片刻：“额……谈应该是能谈的？就是如果修士是无情道又谈恋爱，大家对他的风评会变得不太好。”
修炼无情道，代表着修士信奉大道无情，他们认为不论过程如何，世间万事万物终会消弭于无情。
同理，他们的感情观也是极端的消极，认为所有感情最终都会被消磨殆尽。
他们并不否认爱情的存在，而是否认爱情会永远存续。
曾经修仙界出过好几个恋爱谈到一半的无情道修士，觉得反正爱情会消失，不如让道侣永远停留在最爱他的时候。
或者，在爱情消磨尽前，抢先一步断情绝爱，断不了自己的爱，就断了让自己产生爱的人。
以上情况，多称为杀亲证道。
作为跃尘道君的迷妹之一，常卿月言之凿凿：“不过，我们道君肯定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书里没有关于道君道侣的记载，他绝对是没谈过。”
没谈过恋爱不在意他人看法的跃尘道君，此刻正悄悄潜入某人的弟子所。
【你快用神识找找，有没有在这里？】
江述鱼听着脑海中空茫恍若天音的声音，察觉到其中暗含着急迫，淡淡点头：“好。”
常卿月说得没错，跃尘道君确实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分明是私闯民宅，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走在别人房子里也像走在自己的洞府。
扫了眼空无一物的外厅，江述鱼径直朝内间走去。
推开中庭隔断的屋门，里面是和外厅截然不同的布置，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那就是温馨。
床头乖巧地靠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枕头，床尾的被子随意堆叠成方块，床脚还摆了一双兽耳拖鞋。
如果夏至在这里，会郑重其事地说明拖鞋是夏其舒凑单买的。
江述鱼收回落在拖鞋上的目光，神识在房间内一寸寸探查，摸清楚每个犄角旮旯，现在他应该比屋子的主人还要熟悉这个房间。
“没有。”
【夏至身上探查不到，这里也没有，就代表神格已经认主了，那我们只能……】
江述鱼眼神平静无波，打断道：“拒绝，我不会滥杀无辜。”
【你当初的痛苦和仇恨，难道忘记了？！】
要不是你说，倒确实已经忘了……
对于祂的质问，江述鱼无动于衷，随手把桌子上白色的蛋摆正，歪七扭八看着碍眼。
如果是他刚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或许会不管不顾以杀泄愤，但这都过去几百年了。
大道无情，自己又何必有情。
江述鱼都快忘记那人的模样，也就天道跳出来判他因果未消，卡着不让他渡劫。
虽然不知道天道为何需要神格，但本来就是从自己这抢走的东西，拿回来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
“夏至只是那人的转世，他又没有记忆，我无缘无故杀他性命，就是滥杀无辜。”江述鱼拒绝了天道的无理取闹。
虚空某处，天道嘴角抽搐，要不是知道江述鱼的性格，还以为他对夏至余情未了呢。
心下无奈叹气，自己还不能直说，毕竟人也是违规弄来的。
久等不到天道回应，江述鱼施法打开结界准备离开。
弟子所的结界关联着宗门阵法，要想不被察觉地破解，需要一些时间。
“吱呀——”
弟子所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
江述鱼蓦地抬眼，扫过里屋紧闭的房门，是有人回来了。
万宸殿大典结束后，殿内弟子们也没有久留，很快就各自离开。
夏至等人一致决定先回弟子所休整，下午再根据宗门手册里的地图逛逛外门。
大家已经知道自己现在都还只是外门弟子，只能在外门地界活动。
怪不得感觉道宗对新入门的弟子都不怎么重视，把大家安排在弟子所就放任不管，好像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其他新弟子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成功通过问心路，放弃其他宗门的机会选择加入道宗。
但等他们得知夏至也是同样的待遇，瞬间就没那么愤怒了，并猜测这或许也是道宗对他们的考验之一。
毕竟当时在雾启城鉴灵台，夏至的天赋大家都有目共睹，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所有人都一样，那不正说明了宗门是一视同仁，有教无类！
夏至倒是不知道自己成了新生对宗门的评判标准。
他靠近自己的弟子所，按下手腕处飘动的绸带，正准备推门而入。
身后的常卿月突然叫住他，她眼含期待：“夏至，下午要和我一起去藏书阁吗？”
还没等夏至表露疑惑，后昊先一步震惊地跳起来：“你……”难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常卿月打断神经兮兮的后昊，眼睛亮闪闪，兴奋地说道：“跃尘道君也是道宗弟子，藏书阁里肯定有很多外界没有的关于道君的记载！”
她凭借天生的第六感，以及敏锐的辨识能力，认为夏至一定也是跃尘道君的粉丝，就算不是粉丝，也是粉丝预备役了。
后昊紧急闭嘴，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默默退到旁边，懊恼自己想太多。
不远处夏正修离开的脚步一顿，听到他们为了跃尘道君才去藏书阁：“我和你们一起去。”
见此，后昊不甘寂寞再次跳出来：“你们三都去，那我也要去！”
被询问的夏至反而成了最后一个同意的：“好啊。”
他也想增加一些对跃尘道君的了解。
“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木地板上。
听到屋里的动静，夏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挥别其他人，大步流星越过前厅。
鞋底一下下踩在木板拼接的地面，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直接推开里屋的门。
“没人吗？”夏至用怀疑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最后发现地板上碎裂的白色蛋壳。
透明的蛋清铺开一地，黏腻的液体还处在流动中，顺着地面缝隙缓缓流动。
半片蛋壳倒扣，而另外半片已经碎成大小不一的小块，难以想象这是自然掉落能碎成的模样。
夏至刚要移开视线，突然见倒扣的蛋壳似乎往前动了一动，等他盯着看，又像是被视线定住，静止不动。
他心中有了猜测，半蹲下来，手指避开粘液掀起蛋壳。
宛若阳光照在月亮表面反射出来的颜色，这是一尾还没夏至手指节长的小银鱼，一寸的鱼八分是尾。
他搁浅在木质地板上，凭借胸鳍和腹鳍的摩擦，以及薄薄一层蛋清液体勉强移动，
“所以，这是颗鱼蛋？”夏至眉头轻挑，捻了捻指腹上黏腻的液体，虽然极力避免，他的手指还是沾到了蛋清。
既然沾都沾了，夏至捏起小银鱼托在掌心，鱼尾轻摆，划过他手心的软肉，片刻又没了动静。
夏至有些好奇地碰了下鱼尾，触感竟比丝绸还柔软，他问：“死了吗？”
被迫变鱼的江述鱼现在没空搭理夏至，他忙着找罪魁祸首：【天道！？】
虚空上的天道拍了拍小手，关闭两人之间的传音通道。
江述鱼不是觉得夏至没有前世记忆吗，先让他们一起待几天，等夏至露出马脚，他自然就不会心软了。
没有得到回答，夏至也不感到失落。
他当然知道正常的鱼不会说话，但这可是条灵兽鱼，或许是能说话的品种也说不定。
夏至望着手里只有腮部轻微开合的小银鱼，捡起滚到角落里的半个蛋壳，装上水把小鱼放进去。
小鱼就算回到自己出生的蛋壳里也没动静，吐出几个细碎的泡泡，沉入壳底。
薄如蝉翼的尾鳍如丝绸般散开，几乎要消融于水中。
夏至担心他真的会死，指腹摩挲蛋壳粗糙的表面，低吟：“光之挽歌——”
霎时，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力溢满整个房间，像是春日里漫山遍野的新芽同时破土，空气中似乎飘散着淡淡一层荧光。
若是没有结界遮掩，将这股生命力牢牢锁在屋内，怕是整座山的修士都会被惊动，认为是有天材地宝出世。
听到耳边别扭但熟悉的吟念，壳底的江述鱼猛地翻身浮起，飘在水面上方紧紧盯着夏至开合的嘴唇。
“居然真的有用哎。”夏至望着手中起死回生的小鱼，弯了弯眉眼。
他也只是想试验一下，前世的祈咒翻译过来念能不能起效。
江述鱼有一瞬间被夏至的笑容闪到，他收回带着怀疑探究的豆豆眼。
原本不确定是夏至有前世记忆，还是神格内有祈咒记载，认主后被夏至习得。
但看现在夏至的反应，江述鱼觉得应该是后者。
夏至浑然不觉自己刚刚被小鱼怀疑了，从柜子里找了条毛巾，贴心地堆成小窝，把蛋壳架在中间。
这边江述鱼已经确认自己和天道的传音通道被关闭，呼出两个泡泡，摆尾沉入壳底。
虽然不知道天道这么做的理由，但只是暂时无法变幻人形，等束缚解除，他会自行离开。
夏至在须弥戒里翻找合适的容器，拎着小鱼出门了。
“你从哪抓来的鱼？”后昊用指尖戳了戳夏至手上提的透明水袋，“这么小，还是鱼苗吧。”
透明袋子四四方方，用来养鱼正好。
装上水后就能手拎，找个平面放着也不会轻易倒塌。
夏至低头，看到水袋里艰难躲避的小鱼，用手背稍微挡了挡后昊戳弄的动作：“小鱼是早产儿，灵兽蛋不小心掉地上碎了，提前孵出来的。”
让鱼住这么小的水袋已经很委屈鱼了，总不能还眼睁睁看着鱼被人欺负吧。
后昊十分错愕地抬眼看他：“不会是你送我们的那种灵兽蛋吧？！”
听到他们的说话内容，走在两边的夏正修和常卿月同时转头，目光锁定在夏至手里的小银鱼上。
原来那真的是灵兽蛋啊，他们还以为是夏至在雾启城人生地不熟，被无良商家骗了呢……
“你是准备养吗？”常卿月越过后昊凑近，观察从灵兽蛋里孵出来的灵鱼，“那是不是需要准备一个鱼缸？”
夏至看着水袋里的鱼点头：“我准备去器阁看看有没有合适养小鱼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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