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勉力睁开重逾千钧的双眼，露出惊疑之色。
闻人雅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脸：“……沈公子不用害怕，是灵徽托我来见你。外面的人已被悉数放倒。”
易灵徽？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闻人雅继续道：“三殿下所中之毒已得到控制，此行事务也将结束，灵徽想着与你道别一叙，却发现到处寻你不得。
她觉出有异，便向婉妃娘娘说了此事。婉妃娘娘传信家中，才发现你已三日未曾归家，你家中也正焦急万分。
灵徽猜你出了事，便同婉妃娘娘一起寻你，终于探得你在此处。
她不便亲自来此，托我救你，不知你可愿随我们一同离开宛丘？”
越明没有犹豫多久，立刻应道：“好，多谢救命之恩。”
能有机会继续往下，越明不想放弃。易灵徽既然愿意帮他，他便借助她的力量，先出去避一避风头，等段景升醒转，再凭着“他爹”的财力、“姑姑”的地位，回来洗刷冤屈指日可待。
他恳切地望向闻人雅，难得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只是……我很好奇，你说的——‘已死之人’是何意？”
闻人雅嘴角还挂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越明僵了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你……向国后暗示是我下毒？！”
闻人雅面带讥讽，“很惊讶吗？我还以为你应该早猜到了呢。毕竟——你的行事作风，真的很像一位故人。只是当时，我以为……”
“所以——你也从未想过救我。”越明平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前确是如此。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闻人绕着越明踱了两步，抱臂打量着他，“我反复跟手下确认，是‘已死之人’……还是‘将死之人’，他都言之凿凿，说是——‘已死之人’。”
“你说，这是何意？”
“我心已死。对这世道、对这人心，失了期盼，如何不是‘已死之人’？”越明冷冷道。
“我却不这么认为。沈公子明明——一身正气、仗义执言，是个热血儿郎，何必自轻自贱、自怨自怜？”
“呵——”越明嗤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闻人雅的脸却沉了下来。他在越明面前停住，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脸转了过来——
“告诉我你是谁。”
“沈秋山。”
“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
“那你觉得我是谁？闻人……侯爷？”默了一瞬，越明发笑道。
闻人雅目光晦暗，唇瓣张合，吐出轻不可闻的两个字。
越明觉得可笑。明明就死在他的面前，为何他竟会有这样奇诡的猜测。最可恶的是这该死的敏锐，居然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智商都点给了反派男二，让其他人还怎么活？
心中咆哮，对着闻人，他只做出诧异脸色，“这是何人？我与他可是长相相似？否则侯爷为何会做此猜测？”
闻人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要从中看出端倪，最后却只道：“不，你与他相貌毫不相似。”
“那便怪了，我沈秋山有名有姓，有父有母，家中为我失踪心急如焚，不知如何与一素昧平生之人扯上关系？”
闻人雅盯着他不说话。
“侯爷无事便请回吧，我累了，多谢你带来的喘息之机。”越明淡淡道。
“如果我不救你，你是不是又打算去‘死’。”闻人冷不丁地开口。
对他的敏锐感到麻木，越明波澜不惊道：“刑讯不是儿戏，撑不住了自然会死，又哪是我能控制。”
“你能控制。”
“我不能。”
“你能。”
“……你还要这样纠缠到几时？”越明忍无可忍。
“我要救你。”闻人突然道。
“不必了。”真的心累。
闻人自顾自拍了拍手，熟悉的长乐跳了出来。
“长乐，你知道的，是我的人。”他对越明道。
“不知道，你也不必向我透露。”
“待会你便跟着他。”
“抱歉，我说了不必救。”
谁知道跟着这个疯子出去又有什么诡谲莫测的遭遇，我还不如明明白白地烂在这里。
“打晕带走。”闻人置若罔闻，拂袖转身。
*
仿佛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睁眼是熟悉的马车。软毯铺地，熏香萦绕，茶水吃食，一应俱全。
不过，越明动了动身体，主位的小榻易了主，正被他躺着，几道拖拽伤已上了药。
外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掀开帘子，他看到了易灵徽、闻人雅……和段景升。
段景升已经醒了？
他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是段景升在和易灵徽说话——
“……这些时日我卧病在塌，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哪里，能见到三殿下转危为安，我等已是欣然。”
“还要多谢少君及时相救。”
“三殿下有难，我等出手本是应当。”
“只是母后此举实属不妥，回去后我必找出真凶，还沈公子清白。”
“如此甚好。”
“少君仁厚，我等应效少君之义。”
“三殿下过奖了。”
……
“此处风大，三殿下病体初愈，还是早些歇下为好。”
“如此，便恕不远送了。此次照顾不周，下次若有机会再迎少君，必定扫榻以待。”
……等等，这个走向是什么情况。
越明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女主和男主之间，也太客气了吧！
原书中到了现在，正是应当暧昧不清、眼神拉丝的时候，可是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惭愧”、“哪里”、“多谢”、“过奖”……如此冰冷的词汇！
而男主，明明应该恋恋不舍地表示很快就去息国找女主“共商大事”，现在却说——“恕不远送”、“下次有机会”？这难道不是在说——后会有期，但，猴年马月？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越明苦思冥想，结合之前闻人雅的不对劲……难道是因为缺少了“深情男二”的助攻？
他飞速询问系统：“系统系统，如果男女主最后都活着，只是没在一起，或者说——没有相爱，算不算达成圆满结局？”
“情感频道，这简直比相爱但双死更糟糕。”系统难得地出现了嫌弃的语气。
不行，越明不死心，灵机一动，他连忙叫住就要转身离开的段景升——
“三殿下留步！”
段景升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看清是他，大步走了过来。
“沈公子，你感觉如何？母后一时失态，做了过激之事，我先在此处向你致歉……”
“三殿下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错。”越明忙道。他看着易灵徽慢慢走到近前，才继续道：“其实还要多谢国后成全。若不是经此一事，我也不会体会到少君的义薄云天。少君救命之恩，若不是身份有别……以戏文中所写，该我以身相许了。”越明半开玩笑，拿眼角瞟着段景升神色。
段景升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打趣似的在他和易灵徽之间看了两眼。
……
没有面露不豫、醋意横飞。这样自然的吃瓜反应。
真是让人死心。
越明心中正悲伤汹涌，却听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是我救的你。”
闻人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阴恻恻地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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