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越明已坐着段景升的马车晃晃悠悠进入了息国王宫。
故人重逢，易灵徽见到他们很是惊喜。三人说说笑笑，日头西斜都未察觉。
越明还在手舞足蹈地耍宝，“……说有四个人潜入一高门大户做探子，为联络时避人耳目，他们给自己取了代号，分别叫——‘胖胡子’、‘矮墩子’、‘瘦杆子’和‘大脸麻子’。可是没等他们展开行动，就被主家一个不落地揪了出来。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会如此迅速就把我们辨认出了呢？’主家说：‘嗨，本来拿到这份密探名单，还发愁对不上人，后来知道了这代号，一下就对上啦！’”[1]
说完，越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两人。
两人先是一怔，继而哄然大笑起来，“这——代号就照着自己长相取的啊！”
易灵徽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拿小拳拳捶着段景升的肩膀。
好好好，就是这样，肢体接触起来！不枉我在这装傻卖乖，给你们搞气氛。越明老怀安慰。
一个侍女犹豫着上前，俯身在易灵徽耳边说了什么，易灵徽大吃一惊，斥道：“怎么不早来禀报！”当即起身对另两人说：“今日约了闻人哥哥晚膳，说着闲话竟然忘了时辰。不如两位一起留下来用膳吧！”
越明忙道：“巧了，我今日也有约，就先失陪了。三殿下不如留下和少君一起吧！”
也好加深加深感情。
段景升点点头同意了。
越明拱拱手告辞，向殿外行去。
一路轻摇折扇，步履松快，心中满溢着即将功成身退的喜悦，嘴角不自觉扬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殿门开了，一人正在门前逆光而立。夕阳在他身侧勾勒出金黄光线，面目却隐在其中晦暗不明。他静静站着，不发一言，无端透出寂寥与萧索。
是闻人雅。不知他已在此伫立多久。
越明的笑容尚未来得及隐去，顺势对他点了点头，便淡淡调转目光，就要擦肩而过。
闻人却抓住了他的小臂。
“为何你此番……不来找我。”
上一轮还没有吃够心机绿茶的苦吗。如今男女主形势一片大好，我又何必非往反派身边找虐。越明心中冷哼。
“是换了任务目标吗。”闻人雅还在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
“侯爷的话实在难懂。”越明扯出一个敷衍的笑，甩开他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
第二次进宫，闻人雅也在，越明并未觉得异样，毕竟书中的闻人雅就是爱黏在女主身边。
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次次进宫，他都发现闻人雅赫然在列，噙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让他如坐针毡。
这也罢了。只是每次当他告退，闻人雅便也恰好提出离开，于是他们两人总要一起走过殿中到宫门那段长长的宫道。
简直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总在发生。
这天，当他又一次知趣地提出离开，易灵徽却没有立即同意，反而笑吟吟道：“秋山每次待不多久就要走，实在可惜。不如让闻人哥哥陪你在宫中走走呀，你还没有好好逛过这宫城吧！”
……我没有这种需求。越明心中腹诽，当下却不好驳了易灵徽面子，只能抖着嘴角说好。
*
过了谷雨，下午的日头已经有些毒辣，越明被迫跟着闻人一起在宫里“走走”。
气氛有些窒闷，他将扇子摇快了些，抱怨道：“这宫里怎么连棵树都没有。”
闻人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了向阳一侧，道：“王宫属金，与木相克，因此宫中禁种树木。”
匪夷所思。
想是看到越明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闻人雅继续道：“树木葱茏，也是为了戒备有人藏身其中，对宫中不利。”
“哦”，越明干巴巴道，“那还真是惨，本来久居深宫就够闷的，还连点绿意都看不到。”
“沈公子想来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当然，做人一定要自由自在。”
“何谓自在？”
“自然是——喝自己想喝的酒，说自己想说的话，赏自己想赏的景，见自己想见的人。是谓——从心所欲。”越明老神在在。
“三两好友，笑谈风月？”
“嗯哼。”
“或是孤身一人，独行天地？”
“咦，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听起来倒是跟自己不谋而合，可这似乎不像闻人雅的做派啊？越明疑惑。
闻人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重又陷入沉默，越明觉得“走走”的时长也差不多可以交代了，便准备开口：“不如——”
“如果一个人也想追逐光明，但却身陷泥沼，无力挣脱，又该如何是好？”闻人冷不丁问道。
“可能……找个人拉他一把？”越明歪头想了想，“有时人一叶障目，自以为走投无路。其实只要稍移目光，便能绝处逢生。”
闻人雅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墨色翻涌。
他嘴唇翕动似要吐露什么，却突然打了个摆子，冷汗霎时沁了出来。他揪住胸口衣襟，急促地喘息起来。
这这、这……越明目瞪口呆，怎么又来啊！
他手比脑子快，已经立时扶住了闻人雅，皱眉道：“侯爷心脏可是有什么问题？”
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发作，在他面前都已是第二次了。
闻人雅惨白着脸说不出话，眼睛半阖，就要向后倒去。
“不行，心脏有问题的话不能马上躺下。”越明用力撑住他，继续道：“有药吗？”一边伸手进他衣袖和衣襟内摸索，一边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不用……我静心……就好……”闻人雅挣扎着张口。
越明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坐在地。此处空旷不见人影，离宫墙还有一段距离，周围也没有可以倚靠的树木，越明只得以自己为肉盾，让闻人雅靠着，掏出帕子给他拭了拭滚落的汗珠。
约莫过了一盏茶，闻人雅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他睁开迷蒙的眼睛，似是被抽空了气力，静静靠着越明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慢慢直起身，偏头向后低声道：“多谢……沈公子，又救我一次。”
[1]灵感来自《金钱博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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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黏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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