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兮兮的越明跟着管家去洗刷自己。
闻人府并不大，前后两进院子，以一道月亮门相连。前院栽种了大片花草，有清香扑鼻。府中方砖铺地，青石作阶，并不奢华，倒显清雅。
按书中所写，易灵徽5岁那年曾被贼人拐带出宫，流落在外，当时年仅7岁的闻人雅路遇贼匪，机敏地察觉到了异样。
闻人雅不动声色，尾随多日，终于寻得时机救出少君。其后，两名少年相互扶持、艰难度日，终于在流浪数月后与来自宫中的搜救队伍汇合。
少君哭着抱住这位哥哥不让他走，王后感念他的智勇，也怜惜他小小年纪失去双亲，便破例让少君认了他作义兄，从此长居宫中做了伴读。
十五岁王上封他一个闲散侯爷，名曰“嘉隽”，赐府出宫，闻人雅严词拒绝了原本阔大的府邸，只愿领受这间小小的宅院。
书中虽未明说，但越明总觉得从绑架少君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
管家林伯笑呵呵地问他，“小友也是无处可去吗? 我们侯爷啊，真是改不了这到处捡人的毛病哪！”
“这府里的人都是闻人雅‘捡回来’的吗?”
“欸，怎么能直呼侯爷名姓，没大没小的”，林伯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答道：“多数是。侯爷自幼失祜，见不得孩子流离失所，所以总是竭尽所能帮助他们。这府里啊，除了宫中分派的下人，九成都是侯爷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侯爷收留他们、爱护他们，悉心教导他们，他们也视公子为长兄、为恩师。”
越明有些困惑，这府邸虽然不大，粗略看去也有二三十号人，如果是自小收留教导，也要费上不少心力。
沽名钓誉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这算是闻人雅的伪装，还是他的真心呢。
人，为什么要这么复杂，真诚一点不好吗。
*
偏厅中，闻人雅不紧不慢地转着杯盏等待。鸦长的羽睫低垂，握住杯壁的手指葱白如玉。
林伯带着越明坐下，闻人雅将沏满的茶盏向他推了推，笑着说道：“没想到两件失物都被小友拾得，真是有缘。可惜今日我是贻笑大方了。”说着，半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越明撇了撇嘴角，眼神不置可否地投向别处。
闻人雅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看小友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对。”越明转回目光，直直看向他，“我不喜欢虚伪矫饰。”
林伯脸色大变，便要冲上来呵斥越明，被闻人雅抬手阻止。
闻人雅向四周扫视一眼，挥手道：“都先下去吧。”下人们鱼贯而退。
林伯愤愤不平，又剜了越明一眼，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走了。闻人雅的身边只留下一个侍从。
“曾经也有很多人说我……伪善，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了，近年，倒是鲜有人提。”闻人雅斟酌着开口。
“如果有人并非出于本心，但做了一辈子好事，救他人于水火，我不认为这是伪善。”越明想了想说道。
“哦？这倒是有些新鲜”，闻人雅挑了挑眉，“难道一个人秉恶念而行善事，也能被称为善吗？”
越明不以为然，“善心是善，善行也是善。能结善果，在我看来，便是真善。”
闻人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继而笑起，“那小友所说的——虚伪矫饰，不知是指什么？”
“是你对少君的感情！”越明掷地有声，“你明明不喜欢她，却矫揉造作，骗取她的信任，来实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越明本不想太快揭开底牌，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又一次的失败让他有些沮丧，或许是这个男人的复杂让他心生疲惫，他决定暂时抛弃自己无用的大脑，鲁莽地亮剑。
他可是要永远热血沸腾、永远热泪盈眶的少年，怎么能在一天天的虚与委蛇中迷失自己。
闻人雅脸色变了一变，“你果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
“那么，如你所说的那样摒弃虚假的话，能否坦诚相告你的身份和目的——我不相信你是毫无来历的小乞丐。”闻人雅盯住越明，如鹰隼盯住了它的猎物。
“不能。”越明想了一想，补充道，“不妄言也是一种真诚。”
“你也可以学着做自己。”
“……哈哈哈哈！”闻人雅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像是撕开了一角波澜不兴的假面。
“做自己，有意思。”闻人雅站了起来，挥袖拂开茶盏，双手撑住桌面向他俯身而来，陡然放大的面容精致妍丽，却浮现着恶劣嘲弄的笑容——
“没错，我不爱易灵徽。”
“其实我爱的……是男子，尤其是——
你这样一身正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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