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就这隔音，你那里应该也差不多。”越明犹豫道。
“可以用隔音符。”那边抛出了颇具诱惑的选择。
也对，隔音府可以施用于密闭空间，到了闻人雅那边，他们可以屏蔽苑耳这边的声音，越明自己跟苑耳同处一室的话却用不了。
他立马起身，屁颠颠到了闻人房中。
“还是你的房间大啊！”越明躺在房中小塌，感叹道，“就是小塌还是有些硬。”
“我在床上多铺了两层软褥，小师父要不要睡过来。”闻人的声音莫名有种蛊惑。
“这，让你睡小塌，我却躺在床上，多不好意思。”越明挠挠头。
“……我是说，左右都是男子，小师父可以跟我一起睡。”
“……那算了，凑合一晚。”越明想到那天早上睁眼时看到闻人躺在旁边，心中还是有些发毛。
虽然他应是单纯好心，现在这张脸对他……应该也没有吸引力，但还是避嫌为好。
“小师父似乎对我颇为抗拒。”闻人低落。
“啊，怎么会。”越明连忙解释，“只是不习惯跟别人躺一张床。”
“小师父便没有跟别人躺过一张床吗。”
“有是有……”越明想到他自小留宿季辰泽家，都是跟橙子躺一张床的，两人嘻嘻哈哈，可以闹到天亮。
“是谁？”闻人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越明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发小……”
满室空气为之一滞。
“和你……”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越明感到呼吸一松，就听闻人愉悦的声音响起：“小师父是说那天试了引蛊香之后吗。”
“嗯……”
“小师父睡熟后似乎很亲近我，直往我怀里钻，黏着我不放。”他羞涩道，“当时我……真的很开心……”
等等，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好像试的不是引蛊香而是合欢香什么的……
越明脸上一阵发烫，勉强提起声音道：“我睡觉一直是这样的，有次起来，口水都淌到发小脖子上了，哈、哈！”
空气又冻结了。
他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原来，小师父还是嫌弃我。”
“明明惯于跟人睡在一处，只因对象是我，便百般不愿。诸多理由，俱是借口。宁愿忍受小塌之狭窄冷硬……”闻人雅继续说着，满是委屈与控诉。
“停停停——”越明感到脑仁发疼，“我哪有这么想……”
闻人雅还在继续：“我自出生便不受父母疼宠，有记忆以来从未尝过父母拥我入睡的滋味。孤身一人，有如浮萍。夜夜辗转，无法安眠。直到小师父睡在我身边那日，才第一次感到，寂寞冷夜，有了依靠，睡得格外沉甜。可怜小师父也只以鄙夷看我，或许我就是让人生厌吧……”
“好了，睡吧。”越明掀开被子，大步跨到床边，直挺挺躺下，面无表情道。
“小师父盖上被子，不要着了凉。”闻人雅向他那边拉了拉被子，弯起眼睛笑了。
是什么让一个反派变得如此脆弱，竟然不得不靠他这个敌人安慰。
真的不明白。
越明以为自己会思索人生一整晚，然而却一觉好睡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发现猪徒从客人房里出来的苑耳没有多说什么，只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便回去补眠了。
从此默认了越明睡在闻人房中。
*
行经十数山脉，百余江河，连片草原与荒漠，终于在向西飘荡半月后，见到了栗国皇都边界。
苑耳凝神操纵飞球缓缓向下，越明伸了个懒腰，揉着肩膀扭头和闻人笑谈，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直到三只飞鸟一头撞了上来，飞球瞬间失去平衡，向一侧剧烈倾斜。
越明惊呼一声就要摔倒，被闻人一把抓住。苑耳咬紧牙关拉起操纵杆，飞球仍不可避免地疾速下坠。苑耳大喝一声“跳球！”将升气符向脚下一拋，险险托住三人，缓缓下坠。
将要触地时符气散去，越明一个趔趄，直向地面栽去。闻人雅眼疾手快抱住了他，旋了个身，自己背朝下摔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撞击。
眼前一阵晕眩，定下神来发现自己将闻人当了肉垫，越明连忙就要起身。
手掌撑到一片温热柔韧，底下的身体发出了吃痛的闷哼，越明脸红了一红，刚要张口道歉，苑耳警觉道：“别出声！”他忙将道歉咽了回去，又迅速捂上了闻人的嘴。
闻人雅：……
越明眨着眼睛看他，这才意识到什么，红着脸就要将手收回，却感觉掌心似被小蛇爬过，划起一道湿热。
他触电般缩回了手，瞪大眼睛看着闻人。
闻人却只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回望他，眼中满是无辜。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吧。越明自我安慰，脸上却涨得通红。
定了定心神，越明四下扫视一圈，问道：“我们掉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都是赭红沙砾，一个人影都不见。刚刚已近在眼前的栗国皇都更是杳无踪迹。
“不知，但此地有些诡异。”苑耳警惕道。
“咦，沙下好像有东西。”越明眼尖地看到了旁边沙地有块异样的凸起。
闻人雅凑到近旁和他一起扒开沙子，却看到一个人露了出来。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面上表情却是丰富，一会咧嘴傻笑，一会挑眉得意，一会哼哼唧唧，不过看得出都很开心。而随着嘟嘴遗憾的表情出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新来了一拨人。”他一下坐起，咕碌碌地转着眼睛看三人。
“我们是不小心掉到这的，你呢？”越明开门见山。
“我？”少年咧嘴一笑，“我自己来的。”
三人俱是惊讶。
“此地荒芜，不知小兄弟是为何而来？”苑耳谨慎问道。
“唉，我真的很伤心，被暗恋的人毫不留情地抛弃，就想躲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独自忧伤……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新世界！”
越明听得津津有味，十分捧场。
“来，扶我一把。”少年自然地将手伸给越明。
越明愣了一愣，看来还是个自来熟。
他接住对方的手想将他扶起。
对方却“扑通”一声跌了回去。
“好痛！快看看我的腿怎么了？”
越明帮他撩起袍摆，就看他小腿处不知何时被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还在流血。
“啊啊啊啊！我怎么流血了？救命！”他大声嚷道，抓着越明的手一下收紧，紧张地看过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别怕别怕，应该只是皮外伤。”越明一只手回握他，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迭声安慰。
“哎哟！”苑耳像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推，又不自在地咳了两下，出声打断他们：“要不让我来看一下？在下略懂医术。”
“你帮我看。”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越明。
“好”，越明满口答应，转头对苑耳道：“师父，药匣给我一下吧。”
苑耳找出药匣，刚要递过去，被闻人雅接过，走到两人身边，蹲下看着越明：“要我帮你么。”
“好。”越明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为少年擦去腿上血迹。
止血，包扎，全程少年都在喊着“好痛好痛好痛”，呜咽不止，把越明都急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好声好气地不停安慰。
终于处理好了伤口，越明刚舒了一口气，少年又撒娇道：“哥哥，我的另一条腿好像麻了，能不能帮我……”
“小师父”，闻人打断了他们，轻声道，“我的手也流血了，好痛好……痛，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越明扭头看去，闻人掌心果然不知为何，破了一道口子，嵌了好多沙粒。
“咦，你的伤口好像快好了耶。”少年跟着看了过来，惊奇道。
果然，因为心蛊修复创口的能力，闻人雅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越明揶揄地看向他：“看来坏东西也有好的一面呢。”
“唉，真是好羡慕这位哥哥的体质呢。”少年嘟起嘴巴，委屈巴巴地看向越明。
“没事，你也很快会好起来的。”越明拍了拍他的头。
*
少年名叫黎佑。据他所说，每隔半天，大雾一起，新的世界便会出现。在那里，有心中所有中意的东西，吃喝玩乐，像照着自己的喜好量身打造。
“根本不想醒。每次它要消失，我都不开心。”黎佑不无遗憾地叹气。
“听起来像幻念阵。”苑耳沉思道。
“是阵法？”
“幻念阵放大心中喜好，造出堪比真实的幻境，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重口欲者胀腹而死，好饮酒者倾杯而亡，爱狎乐者力竭而殁……一直听闻栗国以此阵流放犯人，没想到是在此处。”
“但，此处并未见有……尸身？”
“大雾开启，人入幻阵。自阵中活下，雾散可还。在阵中死，则身消魂散。”
好可怕，越明咂了咂嘴，又看了看黎佑：“那他……”
“因为喜欢一件事就一直做，会吗？可是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哎——”黎佑掰着指头数，“栗子是好吃，可骑马蹴鞠也有趣。杂耍要看啊，养只小狗也不错……”
苑耳扶了扶额，“或许这就是他能数次生还的原因吧，无情也是一种武器啊……”
“什么无情，我明明很多情好不好——”黎佑不满地撅起了嘴。
“那……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破阵？”越明连忙问。
可是来不及了，夜色漫开，大雾陡起。被白汽淹没的瞬间，一双手揽过越明的腰，将他紧紧抱住，一起跌入阵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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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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