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宁如月反应过来,一旁养伤的刀修猛地起身,眸里写满怨恨:“程澈你居然还敢回来!”
程澈彷佛凝固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闪动,但却转瞬即逝,再不可寻。
她低低地咳着,被卷入幻境后不同于结伴的宁如月,程澈孤身一人,几乎要被这数不清的黑魂踩碎。
在徽州关时从来领头的刀客,如今却只弯在一片黑石里,唇角沁出浓重的黑血,似乎并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可能。
程澈没有说话。
刀修又气又急,她拔出腰间长刀,眼神中满是怨恨,恨不得亲手结果了此人,可就在刀刃闪过的瞬间,一柄快剑截杀了它的去路。
“砰——”
沉重的刀器落地,刀修呆滞地抬头望向宁如月,语气不可置信:“你疯了!”
宁如月沉声:“我没有。”
“那你拦我干什么!”刀修恨恨道,左手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曾经敬仰过的对手,怒气恍若实质,“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沈剑尊的那一剑就要成了;如果不是她,你和我何必沦落到这里、沈剑尊与谢门主又何必受这种无妄之灾!”
“我不拦你!”
宁如月倔强道,“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一切而已。”
话罢她骤然转头,拼了命似地从废墟中把程澈拽出来,她死死地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程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沈放舟?!”
回答她的却是一只手。
程澈干脆利索地把她的手打落,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厉:“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事到如今,尽管她知晓自己是当初被那黑衣人骗向了错误的路,但扪心自问,那日在徽州关下望着青衫客时,她心中当真无别念么?
也许是当初的眼神太过不甘,她才在万千修士中被挑成了一颗可以随时弃用的棋子。
砰一声被打开,宁如月定定地望着手背上的红痕,她几乎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个人是同她朝夕相处一载的程澈,她从来没有觉得她能这样陌生。
“没能杀了她,输了就是输了。”程澈视线在远处一次次被黑魂击飞的沈放舟身上滑过,言语却显出一种惊人的冷漠。
“你愿意杀了我,就杀了我。”
“杀了你?”宁如月在原地沉寂两秒,而后几乎是跳起来,她用力扯住程澈的衣领,粗暴地逼迫她同她对视:
“杀了你?程澈你以为死了就行了吗!啊?你说话!”
程澈阖眼,不答。
“混蛋。”
宁如月眼眶一红低声骂了一句。程澈几乎能感到扯着自己的手终于卸了力度。
心中却滑过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望。
程澈有点疲惫了,下一秒,她却猛然发觉自己被背了起来。
宁如月扯住她的衣袖,她个子和程澈没什么差别,所以拖得很费力。她步履艰难地试图将程澈背进来,每一步都踉踉跄跄。
“死你也得给我死在徽州关里,”宁如月咬着牙起身,右手胡乱地摸了一把模糊的眼睛,“你要杀代城主,违反了仙盟的禁令。我要叫你回去,堂堂正正地接受惩罚,而不是置身事外,解脱似地死在这里!”
程澈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她努力地往回缩了缩手,没几分力气的指尖滑过宁如月的肩膀,却清楚地摸到了一摊炽热的血液。
耳边而后是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几乎力竭的气音。
“为什么啊,”宁如月眼泪簌簌而落,“明明我们十几天后就可以离开徽州关,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到宗门。你约我去故乡看花,还约我去东海磨刀。第一次见面时有人同我说你是城中最好的刀客,称赞你是徽州关唯一一个每日都要练刀的......”
程澈:“不要说了.....”
“不,我偏要说!”
宁如月咆哮着打断程澈,像是宣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才叫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你的命轨改写掉,我明明、明明看到你有那么明亮美好的未——”
鲜血喷涌。
一瞬间暗金道阵破碎,黑魂狂吼声铺天盖地,程澈清楚地望见一双利爪径直撕碎了宁如月胸膛,撕碎一颗蹦跳的炽热的心脏。
程澈呆滞在原地。
谢归晚闷哼一声哗地向前喷出一口鲜血,绣着长生鹤的袍角瞬间染成明艳瑰丽的赭红色。
沈放舟猛地转头,她看见地上那摊鲜血后脸色惨白如纸:“宁如月!门主!”
无暇顾忌太多,最后一丝灵力汇聚丹田,沈放舟飞身挡在谢归晚身前,双手猛然结成剑印,仓促下以肉身与那袭击的残魂相衡!
对手的冲撞从胸膛一路压过,沈放舟几乎不能呼吸,她拼了命地向前,口鼻开始在巨大的压力下缓慢地向外渗血。
沈放舟咬牙拔剑,然而龙鸣还未出鞘,另一道炽热刀气先斩开了那残魂。
“轰——”
两厢对撞出惊人的煞气,待漫天飞尘散尽,沈放舟才望见程澈摇摇欲坠的身影。
事实上她的确坚持不了多久了。
破损的经脉向外泄着精气,程澈无力跪地,身前即是宁如月冰凉的身体。
她撕心裂肺地咳着,飞溅在空中的不知是鲜血还是眼泪。
沈放舟望了她一眼,牙关咬得极硬。程澈听她声音沉得像雷云。
她说:“我真该一早便杀了你。”
太突兀了,没有人想到程澈会向她动手。
程澈没有力气去回复沈放舟了,所以她只能听到沈放舟离去的长靴声,远处响起或高或低的惨叫,残魂力量愈发强大,丢了护身阵,她们一群筑基圆满的弟子,也许下一秒就会死掉。
对不起、对不起。
程澈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她不知道杀了沈放舟会被带到这里,她一直都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成则成矣不成则死在沈放舟剑下,她没想过要连累谢门主、没想过要连累小月、更没想过要害谁......
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黑袍人告诉她想要的去做自会成功,但没有告诉她会落得这等田地!
“你该预料到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道。
程澈倏忽睁眼,她急切地环视四方似乎想要找到那个身影:“是你?是你?你究竟在哪!”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笑了笑:“哪里都不是我,哪里却皆是我。徽州关前我听到了你说你想要一副剑骨,于是我出现了,幻境中我又听到你希望终止这一切的愿望,于是我又出现了。”
“你是故意叫我把大家骗进来的?”
程澈忽然明白了!她颤抖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能叫骗呢?”声音幽然,“选择都是你自己做的,沈放舟是你要杀的,至于宁如月——噢,她也是死在残魂下,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的,你分出的黑雾日日夜夜劝我杀她!你没有告诉我我们会被卷入幻境!你说了!只要黑雾出现时我杀了沈放舟,你会护住小月,你会......”程澈的声音逐渐变低,而后消失,再也听不见了。
没用的,说这些没有用。
声音满意地哼笑:“看来你已经清楚,在我面前什么才是有效的。”
程澈右手虚虚地握住刀柄,恳求道:“告诉我、告诉我要怎么结束这一切。”
“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
“这还不难么?”
声音惊奇:“按照既定的命轨,你将在一个月后突破金丹,成为最年轻的徽州关副城主,届时则将被特许于隐刀门练刀,再十年便正式成为四关城主之一。届时你是出色的金丹圆满,仙盟的中流砥柱。叫未来这样一个璀璨的修士蒙上污点,自杀在两界山,这代价还不够么?”
程澈却无暇听那声音说什么了,她抬头望着远处奋战的沈放舟,清楚地望见她身上浮现出一层即将突破的金光。
原来对所谓天才们触手可得的金丹,离她也并不是那样遥远啊。
沈放舟此刻却丝毫不知晓身后一切,系统帮助之下,丹田一次次地耗尽又被填满,黑雾残魂在她身上已刻出不知多少道血痕,而这场战斗却还遥遥无期。
四肢百骸呈现出力竭的疲惫,千百次交斗下却砥砺出愈发宽深的经脉。沈放舟垂眸,能察觉到体内汹涌的灵气欢呼,困扰她许久的筑基圆满终于开始松动。
她要突破金丹了。
可惜,她要和这个日思夜想的境界暂时说拜拜。
沈放舟后退,在这种时候动用禁锢只会叫她白白浪费掉这样好的突破时机。可没有办法,谢归晚此刻就在她身后,再拖下去,她能救下的人也就越少。
“系统?”
这次系统没有很快响应她,也许是在无声反对宿主,半晌,系统低声:“真的要这样吗舟舟?那可是金丹欸!多好的机会。”
“再好的机会也得先救人。”
沈放舟沈声,她眉眼坚定,能察觉到身躯内重新充盈丰满的灵力,九歌剑匣的第三把沉山剑蓄势待发,连带着龙鸣剑开始颤鸣。
纣煦转头:“又是这种气息,沈放舟,你们剑阁究竟藏着什么?”
“藏着我这个天才行不行?”
沈放舟拔出沉山开玩笑,说的话却像是交付性命:“我维持不了这种状态太久,所以倘若这一剑劈不开黑雾,就拜托殿下了。”
话罢不等纣煦再说什么,禁锢赋予的灵气终于突破元婴!沈放舟握剑,她的肩膀只不过是微微一震,重如千钧的沉山便如一泓清泉般前滑。
头上那轮炽阳滚烫,沈放舟却毫无畏惧,她双手交握着死死缠住剑柄,就在这一刻天地间彷佛寂静下来,背如弯弓臂如龙弦,她向前竖斩,劈出这开天一剑!
黑雾应声而对,世界骤然沈暗。然而两方相交刹那沈放舟已觉不妙,她杀不动对手。
这黑雾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沈放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然而元婴灵力之下她皮肤几乎要裂出血痕,第十一道禁锢若隐若现,系统吼叫:“沈放舟你疯了!”
筑基境开解第十一道禁锢,她不死也要残。
“没有别的办法了。”沈放舟低声,残了也比大家都死在这里好,如果她带不走宁如月,那也至少也带走宁如月的尸体!
黑雾浩荡天地色变,就在第十一道禁锢即将断开的刹那,沈放舟却觉身后平起万丈波澜。
程澈直直撞来!
巨变突然沈放舟甚至来不及反应,她伸手想要抓住程澈,却只能抓住幻影般的虚无。
而后入耳的,是恳求般的呢喃。
“救救小月,救救......更多人。”
程澈低声,零碎的语句完全消散在空中。
下一秒,她本就残破的躯体化作万千流光,精纯灵气疯了似地涌入沈放舟丹田,第十一道禁锢骤然闭合,灵力欢快地呼啸,凝成一颗璀璨的金芒!
金丹初期,突破。
补充下没有给程澈洗白的意思啦,这个人物行为就是这样的,没什么要把她写成迷途知返之类的目的,程是一念黑白的多种可能,第一次写这样的角色,可能塑造上不太完整,如果大家观感不好是我笔力的问题(闭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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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以身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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