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武汉有十几座跨江大桥,高度密集的车辆很考验桥梁的结构健康情况,管理部门委托检测单位采取定期检测的方式,以便及时发现安全隐患。但定期检测很难全面和实时反映问题,检测单位和秦飞所在的沁宁空间信息科技公司达成合作,开展实施该桥的长期健康监测系统测试,秦飞早出晚归地忙碌。

柳漾和陈玉兰仍在胶着期,互不联系,随着职称考试临近,柳漾连上班口中都念念有词,背诵各种知识点。开完交班会,沈维喊她一起吃晚饭,柳漾给张玢发信息,她不回家吃饭了,张玢回道:“怎么不早点说?”

一顿饭快吃完,沈维向柳漾告别,她向院里打了辞职报告,下次大夜她就不来了,柳漾接受不了:“怎么这么突然?”

沈维说:“想了很久了,前段时间你从桂林回来,心情不好,我就没说。”

沈维成年后决定不婚,当护士看过太多人情冷暖,更坚持认为婚姻不是她人生的必选项。尽管很多女人看起来没男人不能活,但很多女人不是这样。柳漾和她探讨过:“将来遇见很相爱的人,也不结婚吗?”

沈维笑答:“很相爱,他就会尊重我的决定啊。”

可惜沈维的父母很难理解她,本地女孩结婚早,这一代又比上一代早,柳漾这种24岁就结婚的不少,沈家父母总拿她举例:“漾漾跟你玩得好,她怎么就那么按部就班?”

沈维说:“人各有志。你们不要对我抱有幻想,我十几岁就决定了。”

沈维父母是经人介绍结婚的,那年代大多数人都那样,他们不相爱,但也不太吵架,是比较本分的家庭。沈维21岁那年他们就着急了,频繁让人帮忙介绍对象,还打着看病旗号,让人来医院相看。

沈维跟爸妈说过几次,他们挺委屈,沈维太忙了,休息日作息不规律,带去医院比较自然。沈维烦了,甩出不婚主义,但事与愿违,不仅没换来耳根清静,还在眼光高、为人挑剔之外多了一宗罪,她爸妈觉得她很偏激,归结于她在护理学校受过感情刺激。

那段感情无疾而终,沈维连那男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她反复跟父母沟通过,不婚是个人选择,不伤天不害理,但父母总说女人再要强,也得有个归宿,沈维反驳:“那么多人都离婚了,结婚算什么归宿?”

沈父说:“你不能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

沈维给他们看全国离婚率:“比例不小吧。”

最近,沈维和爸妈又吵了几次架,每次话头都是爸妈控诉她不婚:“你表妹比你还小两岁,二胎都要生了。”

沈维自问过,从小到大,在恋情上没受过打击,但究竟何时树立了不婚的打算,竟不可考了。可能要追溯到初中时期,她和班里的体育委员互生朦胧情愫,在心里鼓出甜蜜的泡泡,表妹来家里做客,她忍不住一再对表妹提起那男孩,提了几次,被她妈发现苗头了。

沈维爸妈没跟她谈过心,一句话也没有,他们只是在随后的家长会后,特意找到班主任,请求把沈维和那男孩的座位调得远些。

沈母和班主任交谈时,有几个同学家长没走,第二天,沈维去上学,班里所有同学都知道她和体育委员的事了。体育委员被调到她同一组后排,课后,班主任走到沈维面前,弯腰现身说法,她和丈夫是高中同学,但忍到大学才在一起,她理解沈维情窦初开,但这份爱慕应该压在心底,不能过早开花。

15岁,沈维被爸妈出卖。很多往事不再提起,但都记得。这一桩桩类似的事,让她明确一件事,她的父母不是她的自己人,他们自认管教不了她,寄望于外人,从前是班主任,后来是假想中的女婿。

平心而论,三餐菜式四季衣裳,爸妈没有亏待过沈维。沈维是独女,爸妈很爱她,但爱得不得其法,他们不在乎她的想法,只在乎她是否符合他们的期待。如果他们对她毒打辱骂,她可能早就离开家了,而不是心怀内疚,一次次自责于自己让爸妈失望。

柳漾感到痛心。家庭不是沈维的港湾和后盾,爸妈一年年用言行绞杀了女儿对成家这件事本该拥有的温情,成年后,沈维不认为必须走进婚姻,创建家庭。

另一些没能从家庭获得支持和温暖的人,则分外向往,早早走进婚姻。但爸妈永远不会反省,只会认为女儿是异类,喋喋不休地追问:“你为什么跟你表妹不一样,跟别人不一样?”

沈维说:“她是她,我是我,我为什么要跟她一样?而且我没觉得她过得多幸福。”

沈母说:“哪里不幸福了?起码有个家,有人照顾。”

沈维最烦这套理论:“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而且我觉得一般是女人照顾男人吧,你看我爸,照顾你什么了?”

沈母急眼道:“家里有个人说说话,病了给你拿个药,你不听话,老了连杯水也没人给你倒!”

“老了我能找护工,我跟哪个男人在一起,图的不是他给我倒水。孤独终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人的寿命就那么长,老了都可怜。”沈维看看她爸,进了五十岁就明显老一截,大多数男人年轻时都饭来张口,老了还能转性照顾别人?到时候,你老了,他也老了,她不可能为了几十年后那一杯莫须有的水,就改变想法。

为了打消所谓“照顾”一说,有个星期天,沈维特地让她妈去看做产检的女人,她们大着肚子排着队,男人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大腿岔开,一个人恨不得占两个座位。就算这样,他的妻子仍会被别的女人羡慕,毕竟他陪她来了。

沈维讥笑:“妈,你说结了婚就有人照顾呢?今天是星期天,男的不用上班。”

沈母噎了半晌才说:“女人做产检,男的帮不上忙。”

沈维生气:“男的就是被你们这种女的惯坏的,将来伢生下来了,也一样替男的找借口,他不会喂牛奶,不会哄伢睡觉。女的天生就会啊?还不是慢慢学?”

沈母强词夺理:“女人天**伢。”

“男的天性好吃懒做横长肉?”沈维懒得多言,她妈说不过她,最后却归结为她太偏激。

上周,沈维下大夜班,睡到中午起床,出租屋的门被敲响了,她妈和她小姨带着陌生男人上门。小姨说男人是同事的外甥,最近一喝咖啡就心悸,找沈维问问原因。

沈维立刻就知道,相亲的人上门了。这是一套合租房,客厅被室友占着看电视,沈维提出去楼下果汁店坐坐,她妈却示意她带那男人去卧室谈谈。

沈维难堪至极,跟那男人站在阳台上聊天,那男人挺自来熟,但谈了没几分钟,沈维就听出不是一路人。

那男人走后,沈维大发雷霆,卧室是闺房,妈妈怎能这样不在乎她的感受?小姨连忙说:“他是我同事的外甥,是熟人,再说我们都在场,你不能对人这么不信任吧,大家都是年轻人,文明人,不可能怎么样。”

柳漾气极了:“她们年轻时相亲,除了在家相看,还有公园呢,现在到处都是咖啡馆和餐厅可以聊天,干吗让他进你卧室,也太不讲究了。”

妈妈和小姨满脑子都想着把沈维嫁出去,连最起码的分寸都想不到了。沈维发作,她们反而喊冤,每次喊沈维出去喝茶,她都不配合,她们才陪男人上门的,而且让他俩去卧室谈没别的意思,只怪客厅有人,不方便。沈维暴怒,但妈妈挺委屈,认为她太敏感,动不动就炸毛,还上纲上线。

柳漾气得说不出话,沈维不婚不育,一不违反法律,二不触犯道德,她父母亲人却偏偏把她视为怪物,可是放眼这世界,看看数据,多少人不婚,多少人丁克,多少人同性恋,从不是个案,而是群体。就算是个案,就该死吗?他们为什么不明白,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包括对婚育生活不感兴趣的那些。

那天,沈维摔了杯子:“我单身你们就想逼死我吗?”

沈母想不开,明明是为女儿好,女儿却暴跳如雷,沈维也想不开,说再多也没用。以前是骗回家,家里坐着男人,如今是带男人上门,还往卧室里赶,在彻底被恶心之前,她得走。

柳漾问:“非得辞职不可吗?”

“我在武汉,他们就还会无孔不入,走一脚,天高皇帝远,自在。”沈维交过两次辞职报告,第一次,护士长没批,第二次,科室主任也不批,她们都知道沈维为何会走,提出送她去进修一年,但沈维不想留后路了,她是主管护师,走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

院里有人给沈维介绍过对象,沈维说出自己是不婚人士,却遭到非议,没本事嫁个好男人,怕被不好的拖累,才说不婚的,有本事嫁得好的才不会这样,有人暗暗怀疑她不能生育。

亲戚劝过沈维,不婚不育不愿付出,只知道自己瞎玩,有没有为父母想过?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利。沈维说:“自私自利怎么就不行?我认真上班,守法纳税。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亲戚说:“可你伤害了父母!”

沈维反驳:“他们怎么不觉得这样强迫我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是在伤害我?就因为他们是父母,我就得按他们的想法去过我不想过的生活?他们只有这一生,我也只有这一生。”

工作这几年很累,沈维想先去旅行散心,再去一线城市比如北京上海找家医院工作,公立私立都行。柳漾心情沉重:“你爸妈知道吗?”

“辞职报告批下来再说,既成事实他们就没办法了。”沈维还剩最后一个小夜班可以和柳漾共事了,两人都舍不得对方,沿着东湖漫步。

沈维对武汉满怀留恋,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若不是被父母逼迫太甚,她原本可以一生一世都在这座城市居住,但她在和父母的拉锯中心力交瘁,不得不远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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