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剑英落地的第一件事是给沁元打电话。
此时的香巷华灯初上,各色琳琳的广告牌和人群都喧闹着,魔怪被映得一阵黄一阵蓝,在半空中吊来荡去。
百里只是戴着口罩,穿着一如平常的简单,现在天气冷下来,不过当然不如尚海冷,她带的外套刚好。
此次出行除了沈航坤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沁元。
沁元在电话那头,“百里代理……”
“宗潇怎么样?”
每隔两三天百里剑英都会打过去问,这件事其实让沁元非常吃惊,倒不是吃惊于百里剑英的关心,百里代理虽然看着跟酷雪一样冷,实际上她和沈航坤总是被她很关心的,还有另一些等级更低的代理也是。
但她知道百里剑英对宗族代理的厌烦情绪,真没想到宗潇还让百里代理上了心。
“不好,没有醒,这么多天都不吃不喝的。”沁元如实说,“不过指标都正常。”
百里剑英坐在计程车上想了想。
“金蓉怎么说?”
“嗯?”沁元没想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她挺着急的,但没想出什么办法。”
“没想办法让国安代查一查。”
沁元苦笑起来,“……说是疑难杂症,可能只有宗家的人懂,我还在想要不要干脆联系宗家问问——他们劝我不要,谁知道宗家会不会借题发挥……”
百里看着窗外,她的钢手拿着手机,在路灯下呈出非常硬的棱感,那种锐光又折进百里的眼里,像是平平的一斩光。
“嗯。”
没多说什么,电话结束后百里就继续静静坐着,目的地离分部很近,不过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司机应该是个话痨,他偶尔在手机上边开边发语音,畏于百里的冷脸所以一直没找她拉话,百里当然也没心思和他说话。
在沉默中付钱,下了车后她就一个人走在静静的街道边,分部和热闹的市中心相距很远,这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秋风畅快地冲过街道,满树都是暗暗的哗响。
按理说,一个人走在昏暗的此处,多少也有点怕。但这是百里剑英,她没什么感觉地走进电话亭里,从手机里翻出号码拨过去。
“久睡不醒,不吃不喝但指标正常,是什么情况?”
电话亭在她进来后就自然关上了门,百里的声音在仄狭的室内响起一阵,像平伏的凉风,有着很明显的冷温。
对面显然听不出她是谁,语气很急,“是少爷吗?少爷这样?你是谁?”
“告诉我。”
对面是蛮婆,蛮婆静了几秒,能联系上她,能问出这种情况的人——因此她沉下气来,“……指标正常的话就没事。”
“好。”
“你到底是——”
“看好贺音和贺瑾春。”百里剑英答非所问,额外嘱咐道,“千万。”
不等蛮婆还有什么问的,她挂断电话,从电话亭里出来。
秋季加之晚风,不自觉就有种瘆人的味道,但百里从街道边穿进去,平稳走到灌木丛的夹缝里,更往里传出泥土和草芽的腥气。
她就像向上或者偶尔向下走台阶,没有丝毫颠簸,脸上更不会有什么表情。
在百里剑英判定贺瑾秋不太可能在个人意志下回国后,她就陷入一种时时思考的状态。
百里长着张一时间不会让人觉得漂亮的脸,因为和她对视的第一时间就感觉非常紧张。本来面无表情就让人看了有点发怵,现在的眼里除了事还是事,就更有种严肃的紧迫在其中。
这里其实处处是阵法,不过和国安代那种滴水不漏相比,这里其实宽松很多。
百里剑英从阵法的边缘一个个绕进去,她对探头很敏感,所以一路都没有被发现,树丛里藏着的也不会躲过她的眼睛,她就这么干干脆脆,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分部外墙。
晚间的分部还算有人气,虽然下班了,但大家都拖拖拉拉在食堂吃了买了再回去。
百里从窗边经过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心里对自己在哪很有数。
她不走正路进来,也不让国安代知道,明显此行有着重要目的,但她倒显得很从容——不过百里做什么好像都显得很从容。
钢制的义手攥在上锁的门把上,她向下拧到咔嗒的裂响发出后,才从食堂的后门进去。
这里没开灯,地板踩起来还有种油津津的黏,百里剑英在原地站了一会,主要是把地图放大,是非常手段得到的地图。然后重新扫了一眼,核实自己的思路没错,就摁暗手机,利索地往里走了。
几个区的核验门对她来说没有太大难度,因为除了破坏一个门把手外,百里剑英堂而皇之地用虹膜数据做验证,开玩笑,系统得到最高级别的申请,除了听话地开门外还有什么选择?
这种设计的好处是这样,系统比人更精确,所以国安代在核验上已经百分百摆脱了人工,这就导致没人惊叹一声“大代理!”,她很轻松就进去了。
门里的监控一轮间着一轮,还有明灭的红灯,两侧全是钢化玻璃,玻璃内巨大的处理器还在运作,发出数据的潮汐声。她行走在丛丛的漆暗里,偶尔被红光照得面孔大亮,继而又非常深地暗了下去。
穿过几个保持运转的数据区,就进到了检验后的物品保存处。
百里剑英依然是跟进家门一样刷脸开门,进了门后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有时百里就可怕在这种地方,这层储藏区超过一千平方,无数柜门林立,接口出是幽幽的蓝光,很远处有一盏白灯极其炽亮,然而是照不明亮的,至少到百里这里一切都很模糊。
有时能听到弹簧般的微响,在通风口的呼声里,这里演恐怖片太合适了——
只要百里转过身,那狭长廊道的尽头,白光很暗地垂在那里,好像一闪就会出现一个身影。
但百里头都没回一下,她本人矗在黑暗里,直得像座高悬的崖,什么声音都拍在崖底,掀不上来,她也没去注意。百里在墙边把电脑开机,直直进入系统,完全不像做贼,像是大白天开着大灯在这里查一下东西。
她拿自己的身份进入系统,连伪造都不屑,然后就眯着眼对着大亮的屏幕查了起来。
七八分钟过去,眼睛不太舒服,百里很自然地在周围找了一下,把台灯开起来,又回到电脑前搜了。
很快机子就发出一声嗡鸣,吐出一张卡。百里把卡拔了,又在乌漆嘛黑的廊道里继续前行,从这一头走了大半场,她找到内部的电梯,电梯门阴暗地幽闭着,在摁了按键后按键透出很红的光。
这里一切都太静了,换个金蓉今晚来执行任务,现在心理素质估计已经完全不行了。
百里没受什么影响,她垂着眼睛和脸,现在网络还可以,就点开外卖看看,等会回去随便垫点什么吃一下。
她又坐着电梯嗡嗡地下楼,这一层更暗了,百里想都没想过把手机背后的手电打开,就径直进去。
这里的温度比较低,空气闻起来有种封闭的陈味。
她拿着卡上的标号一列一列找,主要时间花在步行上,明暗在脸上交替,谱出一种极为骇人的静谧,百里找到那个柜门,用右手去开。
这一系列操作都是用右手完成的,左手只负责把东西拿着,百里把柜门关闭,“嘀嘀”的声音在此时明显异常,似乎随着这点动静会把什么招致来。
很显然,这个东西损毁得厉害,在塑封的袋子内都有些碎块被抽吸得不能动弹。
这是一个监控数据的存储器。
她把东西都轻轻倒出来,毋庸置疑,这一定修不好了,不过她也没打算修。
百里捡起桌上的碎片,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小灯管,摁一下亮了。
这黑色的存储器摔得七零八落,还被挤压过,如果是意外,那这场意外看上去是很惨重的。
百里看着灯下密密麻麻的重叠指纹,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再用螺丝刀把内壳撬开,里面没有烧焦,是在关闭后被毁掉的。
小灯管的蓝色亮光闪在百里剑英的眼底,那种光在暗处非常亮,像荧光色的血斑,贴嵌成疤痕一样的影子。
百里确认了这是人为损毁,就把存储器放回去,又不动声色地在黑暗中还卡关机,原路返回,她的脸在明暗中涌潮一样时隐时现。
中途百里把外卖点上了,顺带接了一通童丽的电话。
“小百里现在在干嘛呢?”
“保密。”
童丽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听上去很吃惊,因为她悄声在和身边的百里翰说,“小百里说保密!”
百里翰就凑到电话边了,“现在在哪里呢?要不要我……”
“不用。”
童丽和百里翰又嘀咕了一会,“那航坤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
“不知道。”百里剑英很干脆,“你们睡吧。”
“哎呀!我们都给你吓清醒了!”
“要习惯。”
百里剑英这个赫赫有名的星国狂人,在这方面已然摸索出生存之道,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就听不见、看不到,非要反馈就快速打断,总之家庭也是另一种费心的集体生活——
“我也快休息了。”这是大代理要挂电话了。
“好好,那你赶紧睡。”童丽和百里翰轮流凑过来和她说晚安。
“嗯。”
百里剑英又从那个门口出去了,随手还找了个修锁师傅,打电话让他明早一早过来修这门把。
“我现在就可以来哩。”
百里看了一下时间,“那你现在来吧,我去门口接你。”
把地图背下来的百里剑英就熟门熟路一样绕了一圈到分部门口,和蹬自行车来的师傅刚好碰上了。
“哪来的?”警卫问师傅。
“我打电话叫的,来修锁。”百里剑英说。她的声音天然就冷冷的,没太多温度,听起来是发号施令惯了,警卫因此转过来,毕恭毕敬和她敬了礼。
她一点头,师傅就推着自行车来了,把车别一边,再跟着百里绕路回去,把门把给安好了。
一切完成之后,百里剑英就和师傅一起从大门出去了。
“您早休息。”分部的警卫说。
百里剑英就这么在大门边坐上警卫给拦的计程车,开到订下来不久的酒店里,自取了外卖后上楼,刷卡开灯,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她微微地吸了口气,总算流露出一些思考过度的倦意,片刻后才拿手机看下一行程的机票。
明天上午她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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