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红莲花问阿多芙吉娅。
“……让沙鲁跟着他。”是伊丽莎回答的,“别跟丢了。”
阿多芙吉娅微微皱着眉头,些许思索和疑虑地看着伊丽莎,伊丽莎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目光,那张温柔的天使脸已经露出屠夫的表情。
卡利扬笑了一会,向背面爬去,消失在他们眼里。
他们确实还有正事要办,伊丽莎的权杖上亮起柔软的光,每个人看上去都和之前大为不同,都是褐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平平无奇的脸盘和普通的装束——
贺瑾秋低下头,看到欧洲的徽章。
易容术。
在这里,伊丽莎比他们都熟悉,因此他们跟着伊丽莎绕行到地窖,地窖内没有点火,更不用说灯,墙面斑驳着留下陈腐的味道,只用伊丽莎的权杖照明。
“拍卖会上的买家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售卖龙沙的?”阿列克斯基问。
“他们还需要什么理由。”伊丽莎平静地说,“在欧洲饲养魔怪并不奇怪,他们只是买点宠物的零食。”
“他们不觉得这很危险?”红莲花问。
伊丽莎稍微侧过脸,露出笑意。
“别人的死活对贵族来说有什么关系?”
他们从幽暗的地窖内穿行过去,脚步声像是踩在低浅的水面,太空旷,所以引起涟漪般的回声。
“真毛骨悚然。”红莲花随口说。
尽头是台阶,沉重而磨损的台阶级级向上,他们这时抬起头才看到一些小魔怪,它们畏于大代理级的实力不敢动弹,闭着眼睛,因此像是刻在上面的浮雕,纹丝不动。
“听到了吗?”
“听到了。”
水道里有些声音,跑动的,以及水流,他们从台阶上去,更嘈杂的声音就涌进来。
“来人了。”阿多芙吉娅说。
确实来人了,被邀请来的人陆陆续续进入,伊丽莎推开沉厚的门板,一行人静静混入其中。
“国安代的人在哪?”阿列克斯基问,“已经就位了?”
“嗯。”
贺瑾秋不说话,但不代表无心听,叛离大代理之列的天使为什么和国安代还有联系?
“你和红莲花一起。”阿多芙吉娅对他说,“别让卡利扬到这里来,也别让卡利扬破坏建筑,控制住他,别弄出太多动静。”
他们像是刚进场的宾客一样,在富丽堂皇的环形大厅绕了绕,又驻足,抬头望着画像,天使环绕在外,圣母怀抱圣子,他们能够听到周围的人微微赞叹着,即便一切都很暗沉。
“伊丽莎呢?”贺瑾秋诚心诚意问,因为这真不是个好差事,甚至是烂得没谱。
“伊丽莎留在这里,万一你们拦不住她还得制造幻觉。”
红莲花领着贺瑾秋来到二楼,他们之间没什么话需要说,因此只是安静地站着,听到卡利扬发出细微的动静。
这里的玫瑰花窗理应是黑暗的,然而此时却显得非常宏丽,十几米的巨大窗面漫散出难以言喻的震撼色泽,下方的光亮洇上二楼,明暗在这里变得糊涂,日夜难分。
他们看到卡利扬。
卡利扬垂着庞大的蛇头,正看着下方的人群,蛇信咝咝响上一阵,又收回吻内。
他看上去很泰然,似乎没什么特殊的打算,只是变了样子而已。
但这是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普通人走上二楼看到这一幕,可能第一反应是就地昏厥会更好,巨大的蛇类在这里不声不响,张开嘴就可以把人完整地纳进喉道里,那种冲击感能让人立即目眩耳鸣起来。
“得再靠近一点。”贺瑾秋说。
红莲花颔首,于是他们朝卡利扬走过去。
卡利扬偏转过他的脑袋,蛇身的鳞片反射出一种模模糊糊的光,玫瑰花窗的颜色染到他漆黑的身上,他像是地狱里的幻物。
卡利扬使得整个二楼的明暗变得很不正常,就好像这里已经是撒旦的魔窟。
“放轻松。”卡利扬发出了不是人类的声音。
“这很难。”红莲花回嘴,“你现在是一条大蛇。”
卡利扬微微摆了一下尾巴,这个动作牵起肌肉的紧和松,看上去异常危险。
贺瑾秋拦了一下红莲花,他们停步,只看着卡利扬。
“你们不是我的目的。”卡利扬说。
“什么是你的目的。”红莲花的右手微微向后,方便她随时拔出那柄弯刀。
“……米迦勒。”贺瑾秋低声说,“凯文。”
卡利扬用那双可怖的红眼睛盯着贺瑾秋,有半晌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人动一下,都对彼此感到极度戒备。
“只有你才会明白,对不对?”卡利扬问,“红眼睛的家伙……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我非常孤独,我多么孤独。伊丽莎每时每刻都监视着我。”
他们听出卡利扬语气里的疯狂,虽然蛇的话语是冷的,没有温度,然而意义含混而颠倒着,有种压抑到极致,对报复的渴望。
“你痛苦吗?”卡利扬盯着贺瑾秋问,他离开冰冷的栏杆,爬行到贺瑾秋面前,垂下头颅。
“我不做交易。”
卡利扬发出悚然的笑声,“我当然不和你做交易,你以为你还能失去什么?你一无所有……你感到很痛苦,灵魂在煎熬,把你和那红发的魔鬼分开对你而言太难过了,不是吗。”
贺瑾秋沉默不语,红莲花非常紧张地盯着他。
“我想见见他,我只是想见见他。”卡利扬快速地说,“我的骨头都要烧焦了,灵魂在熔炼的天秤上,你明白的,只有你明白——帮我瞒过伊丽莎,让我和凯文见见面。”
“……凯文未必想见你。”
“噢,不会的。”他的声音里充满缱绻、可怕的温柔,“他只是伤心过头……又找不到我。”
“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我已经离开了国安代。”
“很简单,你们害怕我在这里制造混乱,所以现在我会悄悄地从花窗里爬出去,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这里可是欧洲,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阿多芙吉娅的计划是完美的,没有损失,一网打尽。我只需要一个夜晚,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们都明白……我正在岩浆里沸腾,有预感将要发生相当可怕的事,如果再这样下去。”
他说话时已经不像是卡利扬,他吐出的声音如同先知。
“你怎么想?”
贺瑾秋凝视着他,蛇类从头到尾带来一种使人起鸡皮疙瘩的恐怖,一身的黑鳞拌进绚烂的彩色,就像宝石拼成的幻觉,扇扇玫瑰花窗旋转一样溢出多余的颜色,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卡利扬身后溶解、涂抹,以促成一个恍惚的契约。
“……如果我说不。”
卡利扬又咝咝起来,睁大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睛。
“——可我是撒旦啊。”
-
“这就是所有了?”吴闻问。
“是的。”
金蓉在吴闻和未名的身边翻这一沓又一沓的文件,桌面上的三杯茶都冒出袅然的白雾,在空中一抽、一抽地长。
未名显得很疲倦,她把杯子捧起来,微微吹了一下。
“如果你们觉得少了什么,或者还有存疑,可以随时叫我来问。”未名淡然地说。
配合与不配合是两个状态,之前的信息需要国安代掩人耳目地花大力气去求证,现在连证据都一并上交了。
“什么时候判宗家的罪?”未名问。
“这还需要判什么罪。”吴闻苦笑了一下,讷讷地,“明摆着就已经有罪,说诛九族都算轻的吧。”
金蓉白着脸看。
“那什么时候诛九族?”
吴闻和金蓉都看她,未名在他们面前不动声色地回视,把吹凉的茶水饮进口中,才露出有点莞尔的表情。
“你们还要走程序,一步一步,这件事怎么判,那件事怎么判,最后怎么判,大家同不同意。”未名充满嘲意地说。
“不是——”
未名摆摆手,让吴闻不用那么激动。
“是也没关系。”未名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很放松的意味,好像她心里没什么负担,更不是在指望国安代,她只是开个玩笑。
“我的身份怎么样了?”
“办下来了。”吴闻让金蓉把文件拿出来,金蓉掏给她。
“签个字,印手印,我上传上去就生效了。”金蓉把印油拧开,推到未名面前。
未名拿起笔,边写边问,“宗潇怎么样了?”
金蓉警戒地看着她。
未名也不说话,只把字写了,印也印了,才抬起眼睛看金蓉,她眼下的那团青纹每次看都觉得吓人,未名自然不会错过金蓉面上遏制的退缩。
“带我去见见他。”
“……什么?”
“你们不是对宗潇毫无办法,也不确定他的情况吗?”未名平淡地说,她看着金蓉,对她说完,又移过视线,看着吴闻,“沉睡只是一种表象,他一直在压抑着,迟早要爆发的。”
“……你什么意思。”
“你不要信我。”未名的话语说不清是不是冷嘲热讽,“不出一周他就能发作起来,这是我说的,你可以等,千万不要信。”
金蓉的脸色红起来,显得非常生气,吴闻按耐住她,问未名,“什么叫发作起来?”
未名靠前一些,自斟自酌地往杯里倒茶,伸手示意吴闻烧下一壶。
“你以为宗家怕他什么。”未名淡淡地开口,沙哑的声音烟一样融化在空气里,“养尊处优、唯我独尊,被供奉在宗家的少爷有什么不满,还要做什么。”
她想起她看到的宗潇,事实上未名每天都去探望宗潇,百里剑英不在,谁能摸得透她的行踪——
有时是日上三竿,有时是鱼肚翻白,宗潇陷在被窝里,睡得恍惚无觉,那个叫林沁元的代理总是在照看他,显得愁容满面。
如果只是睡着,那当然很好,这位睡美人会睡到被吻唤醒,迎来美满的结局。
未名在静谧中看着宗潇,看他这样无防备,这样无负担,这样幸福。
她弯下腰,在沁元和医生都离开之后,凑近了宗潇。
“今天做噩梦了吗?”她轻声问。
宗潇的面白白的、绵绵的,眉峰不紧靠,好像是很甘甜的梦。
人要怎么样才能感到幸福?未名问他。
未名问自己。
她的食指下起一点白白的烟,那种烟丝又像火,燃在指头底。
她把这点烟火点在宗潇的额间,就像蜻蜓点了一下水,什么也不会变。
“……性子起来就可以草芥人命,滥杀无辜,你说什么叫发作?不称心就可以发作,至于怎么发作。”
未名又漫不经心在啜饮那杯茶,“很好的茶,黄山毛峰。”
吴闻和金蓉攥紧手,死忍着等她说。
“一周内你们就可以见到,何必让我详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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