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潇突然醒过来。
猛然坐起的时候还圆圆睁着眼睛，脸颊是能看得出青的惨白，脸上的灰和身上的狼狈都被清洁了，衣服也换了一套，但坐起的时候骇人的手臂就露在外面，蹭一大块血。
失血过多的晕眩，退热后的虚软和微冷，让他很干涩地咽了一下，大脑在好一段时间内仍旧是直直白白的状态，看到的一切也都进不去脑子里。
然后他才微微斜下脸，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贺瑾秋。
宁长到使人悚然的静寂。
秋
他用完好的左手很轻而且很慢地去碰贺瑾秋的脸，他熟悉得透骨然而还害怕是虚影的脸，他控制不住在抖，手指在抖，人在抖，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像是要把他往身体的深处塌陷——他没有眼泪，然而冷汗却密密麻麻地汇起来，冰丝丝地淌下皮肤。
……是摸得到的。
宗潇觉得很害怕，那种害怕的感觉像是尖齿一样，在细微之处咬着他不松口，他蜻蜓点水那样碰过贺瑾秋的脸颊，又很远地触了一下他的呼吸。
是会呼吸的。
都流干了，眼泪、血液和冷汗，竭泽的人干涸着就会昏昏向死。但此刻他不得不后怕起来，还好还没死，还好他人还在这里，还好他能摸到秋呼吸的时候他还有呼吸。
他又早晨的犬一样，在人还没睡醒前不敢闹，蜗牛似的往回缩，蹭回被子里，往贺瑾秋侧睡的臂弯下钻，才发现自己枕着贺瑾秋睡了好久，他坐起来这一会压的印子还红红的明显。
宗小狗躺在贺瑾秋的手臂上看，眼睛光明正大的，眼神却怯而偷，靠近一些会碰到贺瑾秋的鼻尖，他退出一点无意义的安全距离，不敢把贺瑾秋叫醒。
贺瑾秋在宗潇一有动静的时候就醒了，看他茫然地坐了片刻，慢腾腾往回挪的时候他又装睡。他抱这个受伤的大抱枕抱了一觉，所以这时候不急于把他又收到臂里，只感觉他半拱半找地往回贴，守着点距离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了。
最后是他没忍住，睁开眼睛要把宗潇搂过来，宗潇一下把眼睛闭上，僵得不得了。
还是没忍住，贺瑾秋笑了他一声，然后亲这个装睡的人的脸颊和嘴唇，宗潇还在僵着假睡，贺瑾秋拿手掌摩挲他软而青白的脸，“知道你醒了。”
大少爷只好皱眉半晌，总算睁眼睛看他。
“我还以为你很想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贺瑾秋边说边凑过来，再多半寸就会咬到宗潇的鼻尖。
因为——
宗潇一脸放心不下的表情简直刻在脸上了，他虽然看着贺瑾秋但时不时眼珠转出去一下，想显得轻松，但此时又被清醒时的罪恶感拖累。
贺瑾秋交代的事他不仅做不到，现在还变本加厉变成了死刑犯，秋知道他是怎么来的，现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以这种方式存在的人，现在连屠门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秋知道后要怎么办？
“潇潇？”
宗潇眼神胡飞，不得不艰难张嘴，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什么也没做。”
“嗯？”贺瑾秋感觉他在向后躲，所以逗弄一样攥着他的腰胯，不让他再挪。
“你去哪了，啊？”宗潇猛一下灵光一现，“什么都不跟我说，也打不通电话，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星国……”这时他猛地想到宗家，赶紧糊弄过去，“不知道去哪里，也不见我，还要我什么都不能做——”
说什么最后都会靠近屠门的事，宗潇怕管不住嘴不敢再说，但情绪倒是酝酿到了，本来就委屈得要死怕得要死，根本没有活路的大少爷一下汪起眼泪来，跋扈的蝴蝶脸上明着很大的一对眼睛，这画面要不心软都难。
因此总是心软得首当其冲的贺瑾秋一下就投降了，明知自己有错所以态度好得不得了，“是我的错，都是我错了。”
他没指望宗潇不要哭，这位爷现在要掉珍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心里酸得要命，但能把宗潇锢着的感觉太好，不用算什么时候走，也不用惧怕遥遥无归期——安谧就蜷缩在床上，像一只长毛狗，快要落山的太阳平展着放出光亮，屋宇内充盈着的全是橘黄橘黄的光。
“让你受伤了。”贺瑾秋轻握着宗潇的手指，拿到嘴唇边触碰，皱着眉盯他，“那种阵法你怎么敢把手伸进去？差一点就没命了知道吗？”
大少爷还挂着眼泪呢，一脸的全然无所谓。
“那要是能杀死我就好了。”宗潇单手掐他，“只有我死不掉。”
贺瑾秋改去捏他的脸，软薄得像奶皮一样，“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是你先吓我的。”宗潇被他捏得疼，还亮亮地在笑，不觉得自己在讲很可怕的话，“女魔头说她能杀了我，就她能做到，你再自己走试试——”贺瑾秋要捂他的嘴，还是被宗潇左扭右扭地漏出来——
“我就死给你看。”
他不想听宗潇说这种话，因为宗潇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半句是出自假意，想死和求死都是认真的，威胁也不是恶意。
宗潇的脸在贺瑾秋面前一直都是眩目的，让人感觉到心跳、微微的窒，一些不服从个人意愿的目不转睛。现在离得这么近，眉眼都在焕光，焕到贺瑾秋眼底，他看到宗潇有他自己的主意、想法，如此赤忱又直白，就是绝不要一个人活下去。
“……知道了。”贺瑾秋揽在他的脑后，把宗潇压近过来，他要吻他，大少爷于是就闭上眼睛。
“……没有下一次了。”半晌后他贴着少爷的嘴唇递话，“这次是真的，因为没有人能威胁我了。”
——静静的。
圆圆亮亮的眼睛里眼泪一下就收住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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