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你有话和我说。”

“如果百里代理有空的话。”

“走吧。”百里让她带路,沁元用目光担心地问百里她要不要来,百里轻微地摇头。

他们进入密闭的小房间,外面的动静在室内一扫而空,百里剑英席地坐下,看未名稍慢了半秒也坐下来。

“您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

“不好奇。”百里本来就没有这么多额外的好奇心,“但确实有点惊讶。”

“我本来也打算走的,虽然国安代要求我来搭把手,但我其实可以在离开星国之后就消失。”她观察着百里的反应,发觉百里丝毫不感到意外,这似乎也是她原先推想的情况。

“但是我能去哪里呢?”未名轻声问,“你很清楚我推了宗家一把,也怀疑是我——国安代没有人能够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发令对我严密监视,这是你做的吧?”

“嗯。”百里剑英对此没有隐瞒。

“我怕国安代做得没有宗潇彻底。”未名微笑起来,不是假意或者嘲笑,很单纯也很平静,是心情平淡舒畅的一种体现,“屠门这种事,只有他能做,而且可以做到。”

百里剑英没有说话。

“我来,是想见你一面,问你几个问题。”未名像是一座沙,微微垂头的枯柳,直而静地坐在百里对面,“为审判日中途易辙,做到最后,值得吗?”

“值得。”

“你是大代理中唯一没有术法的,这里根本不适合你,你还是要参与最终战吗?”

“嗯。”

百里剑英对这一类问题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浪费时间她会切断,但现在还有时间,她想起霓虹的天皇,也想起过往很多代理,这类问题是他们最爱问的。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未名看着她,目光里迫切的意味太浓烈了,让人没办法轻易忽视,“这又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能坚持?你特别怪,”未名继续说,“活得像是一个能付出一切的圣人,没有爱好,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冷冰冰的,好像很崇高很伟大,扬名在大代理和使徒之中,跟个假人一样。”

百里在她停顿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地问,“说完了?”

“你得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在哪里,你告诉我了,我觉得对,我就会帮你,我不比任何一个大代理差,否则国安代为什么用我?”

她的语气这么紧,是真的在刨根问底,但百里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向来没有。

“你恨宗家,你的目标就是置宗家于死地。”百里剑英漠且平地看着她。

“是的。”

“你已经做到了。”

未名笑起来,“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还有想做的没做到,你什么都不缺,你和我不一样,你不缺你做这些干什么?什么能支撑你做这些无聊又没意义的事?”

“为什么没有意义。”

“这能有什么意义?”

百里剑英静谧片刻。

“我在过去失去右手。”她把袖子卷起来,所以未名可以看到那齐切的伤痕,接连义手的地方皮肤紧绷,甚至有点过分使用的坍缩。

“这件事和流匪有密切的关系,流匪、代理,都是因为目前的情况才会出现的,魔怪的存在迫使很多人选择各自应对的方法,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要做出非常残忍的事。”

百里看着她的脸,未名本来该拥有一张完好无损的脸,但密密而吓人的青痕团成那样,把眼睛和脸颊都毁了,悚着跟她一辈子。

——但其实脸是很小的事,未名在她的历程里失去一切。

“没有办法解决魔怪,也就没有办法改变现状,我看到的现实是这样。”

未名仍然在笑,但这时的笑容里嘲讽味浓郁了起来。

“为了改变世界?”

“想太多了。”百里的话语依然冰凉着,“只是我被切下右手时的心愿。”

“不是杀光流匪?”

“长大之后就清楚了,如果杀光流匪可以解决问题的话。”百里剑英没再向后说。

未名渐渐不笑了,她只是看着百里,百里也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才会感到满足,像别人说的那样,会觉得幸福。”未名慢腾腾地说,“我以为宗家被屠门之后所有都会不一样,但其实也差不多,我回到废墟里绕了一圈,怀疑是不是因为原因是不是我亲自动手。”

百里没有接话,任她继续说。

但未名没有继续说,未名问,“是吗?你觉得是这样吗?”

“你没有用了。”百里的目光像是隔着一道冰面,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失温,她总是这样的,“在你犹豫是否要给国安代提供证据的时候,你对宗家而言就没用了。”

未名冷笑起来,“我不需要他们证明我的价值。”

“在你对宗家无用而有害的时候,他们会希望你怎么样。”

未名的视线凝住了,好像连吞咽、呼吸都一齐停止了。

“……死。”

“你要满足他们吗。”

“……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先按眼前想做和不想做的情况去安排,拿宗家的意见参考,或者什么参考,都随便你。”百里依然是那样的态度。

“至少你现在在呼吸,这就是宗家最不愿意看到的。”

175·

“把牙刷了。“贺瑾秋把宗潇摁在盥洗池边,水帮他接了,牙膏也帮他挤上去,再塞到宗潇手里,“收拾好我们就要出发了。”

大少爷不情不愿接过来,“那么早去?”

“已经不早了。”贺瑾秋在他腰后拍了一下,再往下就是少爷没穿裤子的屁股,宗潇在凯文这里比在自己家还自在得夸张。

“裤子呢?”

“你没给我拿新的啊。”

贺瑾秋去给他拿裤子,宗潇就大剌剌从浴室里晃悠出来,手里抓着牙刷,满嘴巴泡泡。

贺瑾秋发现宗潇的黏人劲比过去厉害多了,看不见他超过半分钟一分钟就到处找,把贺瑾秋放在他旁边他才能安坐。不过这也属实是情有可原,宗潇那狗脾气耐着性子要死要活了半天,现在能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我不想去。”宗潇含含糊糊的,“我们走吧?你不是使徒吗?”

“不行。”

“什么不行?”这位难伺候的大爷踢踏过来,牙膏沫沫掉在地上。

贺瑾秋拿纸给他擦,“就是因为是使徒才走不了,审判日的时间定得这么紧,我们肯定得立刻到霓虹去。”

宗潇肉眼可见地冒出一串问号。

“什么审判日?”

“就是玉藻前他们决定日极赤衍复活的日子。”

贺瑾秋看着宗潇皱起眉头来。

“什么玉藻前?”宗潇莫名其妙的,“日极赤衍?”

贺瑾秋把凯文好心好意给他们买的新衣服拿过来,朝宗潇这里走,顺便把他推回浴室里,“裤子。”他说,“你不是一直跟着百里吗?怎么都不知道?”

宗潇眼睛大起来,贺瑾秋立刻就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他消失、失踪、死亡的事情接踵而至,这位爷那还有心情管什么日极不日极。

抢在宗潇之前,贺瑾秋开口,“我把整件事都告诉你,你先把牙刷完。可以漱口了,刷太久了。”以防宗潇还死拽着不松手,贺瑾秋还补,“对不起,都怪我。”

宗潇大哼一声,把拖拖拉拉的刷牙工程做完,“你说。”

“穿裤子。”

“穿裤子——?”宗潇微微仰起脸,他倚坐在盥洗池边,两条健长的腿就这么秀着,白得亮亮的,“谁脱的谁穿。”

“你一身都是灰……”

宗大爷撂着蝴蝶眼睛看他,嬉皮笑脸的,“真的?”

贺瑾秋蹲下来,伺候成习惯的人现在能和宗潇呆在一起,单穿个裤子不是事,穿脱一百次也不是事,遂脾气很好地给他穿。

“我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我们都叫他‘大师’,至于他到底叫什么我不好奇,也从来没问过。”贺瑾秋把他裤子调整好,人就站起来,又要宗潇换上衣,

“他的岁数非常大,已经跨越了好几百年,因为日极赤衍的事情他很清楚,所以我推测他的年纪恐怕超过千岁,但他具体是什么魔怪,为什么存在,这些我都没有问,也不清楚。”

宗潇被他脱了上衣,又套上干净柔软的新衣服。

“我只知道二十几年前他和世安代定下契约,他要为世安代做事,后来一直留在西铂利亚,和森神,就是阿多芙吉娅的父亲,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可能因为年纪都很老所以比较没代沟吧。”贺瑾秋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宗潇就扯着他的脸要他笑,他被扯得歪歪扭扭的,宗潇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又怪又有意思。

“契约是什么?”

“契约是一种限制,类似于誓愿,那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门槛,一般人不这么做。”

“他活那么久了,对他也有用?”

“对谁都有用。现在的情况是,宗潇。”贺瑾秋被扯着脸皮都没法说话了,他轻轻攥着宗潇的手,拿下来之后仔细看着他的手指、手臂,看他还生嫩的新生皮肤,用指腹摩挲一下,看到底有没有长好。

“其实到近代,所有魔怪都有一定程度上的衰弱,因为近代匮乏想象,发展和战争把余裕压缩,魔怪自然而然遭到遏制。

“但现在,所有想象都随着信息化和全球化在快速复活,代理因为人杰地灵的失效而减少,魔怪却因为丰富的想象在变多。”

宗潇应该是在听,但他反过来捏着贺瑾秋的手指,眼睛垂下去,珊瑚色的眼睫长长的,卷着像两瓣扇,脸上还残着没干净的淡青,白里隐着点绿。

“此前我们一直尝试预防式的处理,一经发现立刻剿灭,但现在发现不太可行,因为我们这么做了,其他国家没有这样做,从世界范围来看这样处理的效果不算明显。”贺瑾秋随他捏来捏去的,

“还有就是,我们不确定星国的办法还能坚持多久,代理们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到预备上来,但顶级大魔入境后也还是非常难找,只要魔怪无穷无尽地产生了,很快也会有过分棘手和力不从心的一天。”

和宗潇说这样的事,明显看得出宗潇的兴趣不大,他对魔怪强弱,代理如何此类一干全不感兴趣。

他撇嘴,对宗潇来说这些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他强得离谱,毫不发愁,“那你是要干嘛?”

“要改变现状。”

“你爸的主意?”

“我父亲的提议。”贺瑾秋还是把“爸”扭回来,“审判日本身就是天使惩戒地狱的传说时候,在这个时候清剿地狱魔能够巩固传说的可信度,就是大家一想到审判日就会觉得天使非常强,恶魔在天使之下,一定会败亡。”

“那你呢?”

“这是时间点的选择,所有代理都会在这个时候向魔怪开战,普通人只需要完成避难,为新的想象打下基础。我们也和别的代理一样,要在这时候解决魔怪。”

宗潇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神色看着他,这种表情在大少爷的脸上很鲜见。

“怎么了?”

“……我以为你叛逃了就自由了,为什么你还在白打工?”

白打工。贺瑾秋笑起来,他过去在潇潇眼里也是个穷光蛋白打工,现在好像也是,这不知人间烟火的少爷把一箱金条推向他,现在又被他牵到尘里,做他根本不明不白也懒得去想的大事。

“我想要你帮我,潇潇。”贺瑾秋近过来,把他抵在池边,宗潇被他抵得稍稍后着,睁着圆且亮的眼睛光是看他。

“你要一直和我呆在一起,不能自己走。”

宗潇跟胸口前不近不远伏了一头巨犬似的,特殊情况不算,穿得整齐的时候他黏人多,贺瑾秋黏他少,现在黏糊糊地挨着,宗潇顺势捧他五官清晰的俊脸捏捏摸摸,“……这个是可以啦,但你到底要干嘛啊?”

他要是说这件事还是算卖命,还是有风险,大少爷肯定甩手不干了,不仅不干还要大捣乱。

“日极赤衍会作为亚洲区的魔怪首领复活,他的削弱会改变大魔的整体印象,大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把他收编到世安代内,让他做契约魔怪。”

宗少爷没听他说到重点,眉头皱起来了,贺瑾秋倒是蹭在他颌边,“我作为一道保险存在,谁也不清楚复活后的日极是怎么样,因为阵法被他从内部改变了。不过如果没有问题,我和他会成为相互制衡的亚洲两大顶级魔怪。”

“如果出问题呢?”

“那就要剿毁他了。”

贺瑾秋定定看着宗潇,他们确实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但距离这么近,不免还是有点失神,宗潇那张脸千不该万不该长这么好看,明明还在难得地动脑子思考,贺瑾秋就没忍住去挲他认真的面颊,凑过来要亲他。

“疼啊!”宗潇紧皱着眉头别过脸,指给贺瑾秋看他的唇角,“不要亲我!”

贺瑾秋按耐一下,在他脸颊上猛亲两口,又张嘴咬了一下。

大少爷总算急起来,转头望镜子看到脸上的牙印,“秋你是狗啊!”

贺瑾秋在他颈前胡拱一下算了,“——所以一会我们就坐飞机过去。”

“啧!”宗潇扯扯贺瑾秋后脑勺的发,“还是不想去,我们不能去别的什么地方吗?反正天使的地方和霓虹的地方都不要去,随便换一个不就好了。”

“谁说的。”贺瑾秋闷笑起来,“美丽坚安吉拉负责,从西铂利亚扩展到俄洛斯全境都是森神和阿多芙吉娅、阿列克斯基的地盘,撒旦和伊丽莎打开地狱之门,这里就会从百慕大辐射一样笼罩出一个圆形区域,日极赤衍,加上零零碎碎的世安代全世界部署,根本没有地方是消停的。”

宗潇听明白了,意思就是他现在想单出去玩没有可能。

“审判日之后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真的再也没有一点事情了,而且也不算危险。我们基本就是要确定日极赤衍的情况,如果他能交涉,好沟通,星国也不出什么问题,我们就没有事了,还能去别的国家看他们是不是手忙脚乱。”

宗潇被哄骗多次,现在对贺瑾秋已经很难相信了,“真的?”

“真的。”

“我不信你。”

贺瑾秋仍旧笑着挨他,“那怎么办?我都是你的了,我还能拿什么跟你保证?”

这种感觉多好,多梦寐以求,他在俄洛斯的时候,在使徒队伍的时候,在孤身回到星国,却无力解救和带离的时候,他多希望宗潇是可以触及的,就在他的身边——呼吸的温度都沾到一起,是伸手就可以往怀里压的距离。

宗潇静静地看他,大少爷的表情是很丰富,而且很生动,爱作怪的。但现在只是看他,用那神异的眼睛,像是剪下天轮放在眼眶里,大亮的、一切都无从回避的穹和天。

“……你刚才说,大师和世安代签了契约。”贺瑾秋听宗潇这么说,不自觉心跳就微微冒了一下。

“好吧,如果你想要我们去的话。”宗潇的两臂轻松随意地挂在贺瑾秋肘中,用那双很灿很艳的眼睛一刻不落地盯着他。

“但要是你骗我,要是出一点什么事。”宗潇的表情太较真了,这种神色贺瑾秋见过,不仅一次,反反复复,虽然不是在宗潇脸上出现,但也以至于能刻心了。

“我会用契约去死。”他倨着嘴角笑起来,面色那么璀璨,像是熠在淡光中的萤石,酒窝陷下两个蜜旋,仿佛兜旋一圈,总算找到心满意足的办法。

宗潇看着变了脸,一丝笑意都没有的贺瑾秋。

“我不想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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