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宗潇趁旁边没人在看，又打开窗打量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香巷曾经是沦陷区。”贺瑾秋解释道，“沦陷区在战争结束后会遗留负面情绪，战争伤害，还有在想象过程产生的文化影响。”
“其他国家的吗？”
“嗯。这些魔怪因为特征较为多样所以处理起来比较棘手，国安代处理过但是损耗很大——”
宗潇打断道，“你也不行吗？”
“大代理级处理起来肯定好很多，但大代理不多。”贺瑾秋看到空姐又走回来，所以又靠过去帮宗潇关遮光板，“我不可能久留香巷等问题出现再来解决，顶级魔怪在各个地区都可能出现，甚至因为全球化的影响外来魔怪也越来越多了。”
“所以。”宗潇找到机会，得意地总结，“这是迫不得已的局面。”
“不是。”贺瑾秋难得笑了一下，“这是最好的情况，维持住香巷的各种魔怪平衡，这样就能维持稳定。不是所有的魔怪都一定杀人，只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不产生多余的情绪异变，就像平衡生态一样能一直保持。”
话题的难度上升，宗潇皱着眉，随便点了点头，“你妈做饭好吃还是你做饭好吃？”
贺瑾秋默了一下，“我。”
“那你这次会做饭给我吃吗？”
“……会。”
“你真不错。”宗潇点评道，伸手比了一点短距离，“我现在有这么喜欢你。”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心跳好像砰砰在眼底。
“……什么？”
宗潇把那张脸转过来，看着贺瑾秋，“干嘛？”大少爷问，“耳背了？说现在只有这么点喜欢你。”
贺瑾秋整条呼吸道和脏腑都烫起来，宗潇还莫名着脸看他，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可怕，多惊世骇俗，多让人惊慌失措的话。
大少爷不知道他慌什么，只觉得贺瑾秋又不肯说话，因此拿脚蹬他。
“你干嘛啊？”
“……没有。”
宗潇凑过来，两排睫毛长长的，双眼皮勾出细桥般的线，他在贺瑾秋左右眼轮流看了看，猜道，“你喜欢我，觉得我喜欢你少了？”
心跳很悚然，好像被点破一处不明晰的伤口，隐秘地有血汩出来。
“……什么我喜欢你？”
大少爷不以为意，还是那张花蝴蝶的脸，“我知道你喜欢我。”他勘破什么秘密那样，不觉得这个话题突然，还嬉皮笑脸的，好小声在贺瑾秋耳边说，似乎贺瑾秋不是喜欢他，他是在起哄别人的事——
“你早就喜欢我。”
像被人往肚子上重重来了一拳，好半晌贺瑾秋宕机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宗潇撕开小零食包装，边看着贺瑾秋边往嘴巴里塞，“你吃吗？”
他不觉得刚才的半分钟里发生了比海啸、地震更可怕的事，更感觉不到贺瑾秋此时的那种翻腾情绪，就好像已经可以忘在脑后了，好像这都不是一件值得认真的事情。
下机后宗潇就吵说要上厕所，因为在飞机上吃了好多冰块，贺瑾秋看他那个吃法牙都酸了，宗潇就差找空姐要冰桶，因为贺瑾秋不许他这样要。
宗潇才不管脸不脸的，没遇到厕所前就一直说厕所，贺瑾秋制不住他，只能一边感觉特别没脸一边帮他找，等这位大少爷大摇大摆走进去了，贺大代理深感脸上无光，颓丧地坐到等候区，两肘撑在膝盖上，捂着脸思考命运。
别开玩笑了，谁会喜欢这种人？
……
……这该死的命运。
认清了宗少爷是个麻烦成精的人物，贺瑾秋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查看附近的餐厅，宗潇等会出来要是不说他饿了就绝不是宗潇。
大少爷溜溜达达出来，直直走来找这位姓贺的冤大头。
“我饿了。”顶着一张天有绝人之路的脸，宗潇对贺瑾秋说，“我好饿。”
“嗯。”贺瑾秋站起来，“选好了，走吧。”
“吃什么？”宗潇半饿不饿，本意是折腾贺瑾秋，结果人家贺大代理最近把他摸得有点透了，宗潇便玩不太转他，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吃吗？”
“还行。”贺瑾秋往另一侧走去，看了一眼身边亢奋劲还没消退的宗潇，“你今天怎么那么兴奋？”
“因为你要带我去你家。”
贺瑾秋像是很随口那样问，“没来国安代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干什么？”宗潇微微皱眉，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
那些日上梢头、月上中天的日日夜夜里，不干什么，四个字就能概括二十年。
关键是宗潇自己还从不觉得怎么样，他觉得贺瑾秋用一种奇诡的目光在看自己，所以扭头看回去，
“我要干嘛吗？”
贺瑾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正好走到KFG门口，旁边一对母女正在你拉我扯。
“不能吃这个，不健康！”
“我要吃！我就要吃！”
“你一周要吃几次垃圾食品？”
宗潇茫然地看着贺瑾秋，大少爷一看就是没进过这种地方，“……真的穷到这种地步了？”
贺瑾秋懒得多说，直接把他推了进去。宗潇还安慰他，“你没钱可以跟我说啊，自尊心没那么重要的，不然我还是给你一个金条吧？就一个就好——”
“坐着。”贺瑾秋把他摁在座位上开始手机点单，宗潇凑过来看。
“我想要这个带玩具的。”
“你多大了？”
“二十。”宗潇说完就开始反问，“你连我多大都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干嘛问废话。”
……因为我嘴贱。贺瑾秋给他添了两个套餐，配上不同的玩具。
这个时间段人流量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到处都挺热闹的，宗潇看着旁边的小朋友吃冰淇凌，“这两个我都要。”
“你那天吃了八根冰棍没问题吗？”
宗潇傲慢地笑了起来，“——不要小看我啊，我和你们平民可不一样。”
叫到号贺瑾秋就去拿，他端着吃的和饮料，宗潇跟他去，揣着冰淇凌回来非常高兴。
“你在宗家没吃过KFG？”贺瑾秋帮宗潇打开汉堡的纸，递给他。
“没有。”
贺瑾秋的眼睛绑在绸缎下，静静看了一会津津有味的宗潇。
“看我干嘛？”
“你在宗家不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宗潇含含糊糊地，内心已经被食物的满足感填充了，问什么都很好脾气地答道，“都一样。”
贺瑾秋敏锐地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宗潇抬眼看了看贺瑾秋，好像觉得他的问题很莫名其妙，“都一样啊，睡觉不睡觉都一样，出门不出门都一样，死人活人都一样，每天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打游戏？”
宗潇硬生生咽了好大一口下去，又连吸了好几口饮料，“因为你好玩啊。”
“不是一样的吗？”
宗潇不怕冰地咬了一口冰淇凌，在嘴里咕涌半天回味，才伸出食指摇了摇，“你不是。”
说完还好心好意开始解释了，“你跟那些平民又不一样，他们算什么，而且那些三姓的人也没你好玩，他们都是垃圾。”
这话太狂妄了，像是把贺瑾秋捧着，再踩在别人脑袋上说话。贺瑾秋缓了一下，他心情太复杂，开口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也许不得到答案更好，好不容易才下决心问，“……那我是什么？”
宗潇一点犹豫没有，“你是杂种。”
贺瑾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就好像他是宗潇随手撕开的糖果纸，糖果进了少爷嘴里就□□干脆脆、没心没肺地咬碎，一颗糖而已——难不成他还指望听到什么？
宗潇在桌下踩了踩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
“都跟你说了，我是为了你来的。”宗潇自顾自道，“你以为让我配合一次有那么容易？把我送来国安代这次谁都没遭殃，你不觉得是奇迹啊。”
贺瑾秋懒得理他，吃完饭就坐上等候多时的车，分部代理对拿着玩具还吃着冰淇凌的宗潇反复看了看。
“看什么看。”宗潇睁大眼看回去，“想死啊。”
代理被吓得赶紧目视前方，“那个……那个我们现在把您送到尖沙且，目标点发送到您的手机上——”
“关于那个组织你们现在知道了多少？”
“那个组织叫‘小龙’，但是魔怪还不清楚，派去调查的代理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代理略略发颤地快速道，
“人数大概在四五十，因为是最近才发现的组织，估计还没发展多久。原先和分部有联系的组织已经联合警方干掉了两个，所以现在也没办法通过交易信息来确定情况。”
“那两个组织有多大？”
“都差不多是五百人的……”
贺瑾秋有点意外，“分部这边是希望完成清剿还是你们自己解决？”
“最开始是希望自己解决……”代理吞了吞口水，“已经和警署核对过名单了，组织内的人没有干净的，如果到那种必要情况，这些杀人犯都可以就地处决。”
贺瑾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个分部代理，“任何接近违规的魔怪一出现你们都应该发现，难道分部没有进行彻底的检查吗？”
代理抽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尖沙且那边我们查得非常严，所有的魔怪也都登记在册——”
“但是？”
“但是‘小龙’的出现和魔怪的出现都太突然了，好像都没有经历一个发展过程……当然我知道这很荒谬！……不过现在没有理由能解释这种情况，海关我们也重新筛查过了，真的没有任何外来魔怪私运进来……”
汽车开上宽阔巨大的桥面，跨海长桥上灯火通明，在香巷，只要是海上的陆地，无一不带着珠光宝气的亮色，粲然又喧腾。
宗潇挤在窗前仰头上看，桥上的缆索有些稀奇古怪的魔怪正在缓缓爬行，妍丽的魔怪花朵像是巨口一样，鲜红地垂挂一片。
平民却只会感觉是灯条年久失修，所以光线变弱了一些。
宗潇整个人弯下去，扭着身子看了一眼陷入夜晚的天空。
“是不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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