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出发,没一个人带伞。
大代理级是指望不上了,吴闻任劳任怨小跑去买伞,这边金蓉一挥手把电脑收了,把手叠在脑门前挡雨道,“走过去还要一段时间,我们直接坐船吧?”
百里剑英点头。
宗潇一般都不参与讨论,他拉下口罩,坐在石栏上,它江雾色腾起,缭缭绕绕,他没注意,伸手在绣球花丛下摸索了一番,然后伸手向金蓉一送。
“送你。”
金蓉冤大头做多了现在一蹦三尺高,蹭蹭远离了宗潇,“又是什么啊?”
“什么又是什么啊?”宗潇从石栏边起身,招招摇摇朝金蓉走去,金蓉躲都来不及——
“虫子是不是?我不要,我不要啊,你别过来。”
“你不是麻雀吗?”
“我成精了啊!”
金蓉这下也不顾雨了,就生怕被宗潇近身,宗潇脚步一定,酒窝一陷,笑得让金蓉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啪!”的一声轻响,夹杂一声细细小小的尖叫,雨虫像个水晶宝宝一样弹到了金蓉的脑门上。
金蓉捂着额头摸着一手湿漉漉,冒出满头炸开的麻雀毛来。
看到手里不是爆浆的虫子汁而是雨水,她竖起来的毛才纷纷落回去。
金蓉皱着眉头,发白的脸色稍稍回暖,但她还是瞪了宗潇一眼,“我不理……”
宗潇两手一上,往她的脸上一捧,一米八的人手掌小不到哪去,把金蓉的小脸托得更显小,然后使劲揉了揉不让金蓉把话说完——“嗯?要说什么?”
犯规的脸,低下头后犯规的距离,金蓉被揉得没办法,脸蛋通红地推开他的手,“……没什么!”
吴闻拿着三把伞回来,给贺瑾秋递了一把,贺瑾秋低头不敢置信,百里剑英拿着伞也表情迥异,宗潇走回贺瑾秋身边,“真的吗?真男人不会打这种伞的。”
真男人确实不会打这种伞,桃红柳绿,色泽的饱和度高得烫眼,和五个口罩墨镜很不合适。
“没别的了,这是景区好吧?”吴闻已经撑上了,把金蓉一遮,“别挑了。”
他算得很准,宗少爷铁定不自己撑伞,贺代理和他注定一把伞,百里剑英肯定要自己一把,他和金蓉一把就够了。
“我刚才还问了一下,我们找船直接坐进凤凰城,走的话不知道中途雨会变得多大。”
雨势倒是还好,绵亘柔缓。烟波在它江上朦胧浩渺,渡到江边,水汽泅泅的,岸边的花草色泽纯粹,茂盛得郁郁。
每踏上一个人,乌篷船就鲤鱼一样稍稍摆晃。五个人全上了船,有点挤,吴闻在那里掏现金,要先付钱,人家不接受扫码付款。
两侧绿影葳蕤,攀生在灰黑的岩石上,笼着缕缕浓纱似的雾,一路向前,远远能望见横卧它江的虹桥。
天穹飞入几个黑点,宗潇正倚着,难得在欣赏风景,很容易就注意到了。
“哎。”他示意贺瑾秋看,“有鸟。”
贺瑾秋从船内微微低头,侧着向外看,“嗯。”
“它们不怕淋啊?”
“雨还算小。”
它江的江水剔透,却因为光不太亮,仿佛调重了的水墨色,泛着松石样的蓝或是绿。细雨坠着,腾起微末而难觅的水花。
五个人探头向外看,山水秀丽,画卷似的铺陈开来,乌篷船如同一只小江豚,撞入天地湿润的诗画里,万寿殿、千名塔、翡翠楼,纷至沓来,苍莽间有如仙境,吹来的风实在是心旷神怡。
“真像旅游。”金蓉深吸一口气,托着脸感慨道,“这地方真像是风水宝地。”
说到风水宝地,几个人神色一凛,吴闻正色问,“是魔怪吗?”
“不太像。”贺瑾秋回答道,他一手抓在宗潇的腕上,宗潇不怕淋雨地正探身去看江水。
“虽然灵气稀薄,但魔怪的迹象也很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那金蓉查到的是怎么样?”
“你们知道相西三邪吗?”金蓉问。
除了贺瑾秋点头外其余三人都摇头,宗潇在篷外喊,“秋,秋,快来看。”
贺瑾秋只好出去跟他一起看,船下的江流如同琉璃翻滚,长长曲曲的黑影在水下快速游动,似乎离江面很远,但看起来奇大,正逆流而去。
“那是什么啊,蛇吗?”
“江流里的小神。”贺瑾秋跟他一起看,等小神游远了就把宗潇摁回船里。
“干嘛啊?”宗潇皱起眉头,“你听不就好了?”
“别淋了。”看大少爷决不肯听凭劝阻,贺瑾秋问他,“你知道相西三邪吗?”
“什么东西啊?”
金蓉竖起三根手指。
“相西之美,两样为最,一,江水,二,女子。”
宗潇把她的第三根手指摁下来,金蓉坚强不屈地还是比三,“等一下,三邪里有三种,一是赶尸,二是放蛊,三是落花洞女,相西最美的女子就是落花洞女。”
金蓉久在国安代工作,深谙这些大代理的相处之道,很不添油加醋地说道,“二十多年前这里有很多人失踪,失踪之前都精神失常,不论是男是女都不断梳头,面上带笑,落水就失踪了。”
“这是真的?”百里剑英皱着眉问。
“是,国安代的数据库里的。”金蓉点头道,“我刚才坐在那里查,这里一直有赶尸人,代代相传非常久了,我觉得起码有尸才能赶,所以我猜——只是我猜,他可能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
“你能找到那个人吗?”
“应该能。”金蓉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有两个人,但我只查到一个。”
“另一个呢?”吴闻问她。
“没消息,数据库里没名字也没地址,有一个是一个,先找这个人吧?”
下了船,撑起土气十足的花伞,五个人在烟雾弥漫的水色中踏上湿漉漉的青石路。金蓉合了电脑倒还是很能认路,羊肠小道没多少人影,她越拐越深简直有种拐卖人口的感觉。
金蓉自我怀疑道,“你说会不会是虚假信息把我们骗来坑杀?”
吴闻从伞下四处望了望,墙上的砖石年代久远,有种瘦骨般的嶙峋。
青藤挂出墙外,随着凉凉的冷风在细雨里摇摆,鹅卵石和碎瓦都在墙根下,和泥土混得看不出颜色,草芽顶土而出,但孱孱地扣下脑袋。
“……应该不至于吧?”
宗潇实属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半点惧意,和贺瑾秋挤在一柄伞下,东问西问,“什么是赶尸啊?”
“就是赶尸人在前面领着尸体走,用草绳把他们系起来,两尸间隔六七尺。赶尸人晚上带路,一边走一边敲锣,让人自觉避开,天亮就宿在停尸留宿的旅店,因为尸体不能接触阳光,就这样一直走到目的地。”
“啊?”宗潇想了想那个画面,“埋了不就得了,干嘛这样啊?”
贺瑾秋回忆了一下,“民间有个起源的传说,千年前的苗族祖先阿普蚩尤,他打完仗后命阿普军师把战死者送回故乡,军师就扮成他的样子,念咒祷告后尸体全都起立,然后被他带回故里。”
宗潇静了一会,贺瑾秋以为他害怕,扭头看了宗潇一眼,宗潇半眯着眼睛,斜过视线睨着他,突然问,“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啊?”
“嗯?”
“你是不是编的,你为什么都知道啊?”
贺瑾秋何其无辜,“我只是知道得多。”
“谁会知道这些东西啊?”
“看过一些志怪的书就知道。”贺瑾秋解释道,“而且如果你不逼着我打游戏,我晚上会有很长的时间看书。”
“我那是陪你打,怕你生活太枯燥了。”
“不用,你要是自己打就更好了。”
“花言巧语,强盗逻辑。”宗潇拒不相信,“那放蛊呢?”
“我说出来你又不信。”
“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你是不是人啊?”宗潇睁大眼睛看他,一圈炽烈的日轮浸在眼底,显得眸光很亮。
算了。贺瑾秋又在心里默念,算了。
“放蛊的人就是蛊婆,眼睛是朱砂色,手臂背后腹部有着红绿青黄的条纹。因为蛊术只在女子中传承,相西这里也称她们为‘草鬼婆’,《永绥厅志》有过记载。”
宗潇随口问,“她眼睛有你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百里剑英站在原地已经很久了,因为吴闻和金蓉正在敲久久不开的门。她突然回头看了宗潇一眼,“你到底为什么觉得贺瑾秋的眼睛好看?”
宗潇吃惊地回看她,“秋的眼睛不好看吗?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但跟我还差了那么点吧,毕竟……”
百里剑英冷声打断道,“难看。”
宗潇“哼”了一声,很不屑道,“女魔头,没眼光。”
“好看他还绑着干什么?”
“不就是怕吓到你们这些胆小鬼吗?”宗潇哼哼道,兀自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完他就转向贺瑾秋,“是不是?”
贺大代理静默半晌,难言地看了宗潇一眼,实在不知道宗少爷到底是褒还是贬——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这样用的。”
“你真的很啰嗦啊,西施。”
前面敲门半天没人理会的吴闻和金蓉不好劳烦大代理,自己拐了道走去问邻居——金蓉的脸色白而又白,惊道,“已经去世了?”
邻居很忌讳的样子,不肯开大门,湿漉漉的门板只开着一道缝,露出半只眼睛,完全不愿多说,“是,你们快走吧,别问了。”
吴闻好不容易抓住一线线索,不肯随便放过。
“什么时候的事?”
“哎,就两天前!”
吴闻和金蓉大吃一惊,门里的人不让他们再见缝插针地问,马上把门关上了。
他们赶紧踩着青苔湿润的地板走回来,看百里剑英面色不变地转过来,问,“知道什么了?”
吴闻的嘴角撇下了一刹,深吸了口气,“两天前去世了,他邻居也不肯多说。”
“这有什么啊?”宗潇潇洒一挥手,准备离开伞下自己去找人家,“收拾一顿不就——”
贺瑾秋一下拦回他,对上宗潇一双令人心折的眼睛。
烟霭迷离,但宗潇身上的色泽依然浓艳。
穿着这次倒很低调,只是一头红发像是玛瑙沾了水,让人无法忽视。带着点淅光的蓝眼底圈入一泓血色,在牛毛细雨中突兀地自作一片太阳天。
“……我们先进院子看看,再不行就你上。”贺瑾秋低声道,退而再退地求了个次而再次。
先闯民宅这件事获得了一致认可,金蓉和吴闻身法不行,被提溜着带过去,金蓉边翻过墙头边问,“真是的,为什么人都去世了也不被悼念一下呢?”
她话音还没跟着自己的身体落下,无意识抬了眼,就对上院里一双惊惧交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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