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
宗潇偏过眼睛，明利而空洞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宗家的老秘书心神一摄，当即就跪了下去。
“老子让你做的事，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但是，”额头都是汗，半点不敢抹，握紧的拳放在膝盖上，舌头、牙齿都绷着，也不敢抖。
“贺代理是沈家的人，如果这么做了……”
宗潇唇角一翘，表情相当讥嘲轻蔑。他揣着口袋，鞋尖随意地踢了踢老秘书，“说得好像宗家和沈家好过一样。按我的意思去说，叫老头子去办，不行就告诉我，老子亲自回一趟本家。”
老秘书嘴唇哆嗦了几次，“少爷……如果……”
他话还没说完，实际也说得很慢，好像盘亘在嘴里，因为太过顾忌而不敢乱说。但就这么几个卡顿，早把没半点耐心可言的宗潇燎着了，宗潇一下提溜起他的后衣领，垂下的目光简直狰然而雪亮。
他的眼睛很大，大，而且圆，又因为睫毛卷长浓密，就像是软红羽毛镶的扇。眼底剜入天穹，连日轮都雕凿，神色睥睨而半点不含人情，似乎看着的是将死的老物，只忍着没把他掐死。
“你不想听话，是吗？”
老秘书惊惧出声，“少爷——”
门一下打开，门口的贺瑾秋还有吴闻正在往里看。宗潇转过视线，脸上的冰影混入一点弥散的疯意，六亲不认的狞色让吴闻陡然窒了一瞬。
他还拽着老秘书的后领口，像是提着一条狗，模样安静，但异乎寻常地吓人——
别说是吴闻，就是贺瑾秋也有段时间没见过这样的宗潇，和他刚来国安代的时候相差无几，残酷而没有一点迟疑，好像眨眼间就要把老秘书碾成尘埃。
“宗潇。”
大少爷松了手，老秘书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地气喘吁吁。宗潇施施然站直起来，很嫌弃地抹了抹手，垂眸看着老秘书问，“知道了？”
人老是老了，但动作很灵活，一下跪得板板正正，伏下身去，嘴里忙忙碌碌不敢怠慢。
“……明白了，都明白了，少爷放心。”
宗潇头也不回，悠悠闲闲走向贺瑾秋。但眉头皱起来，好像霎时回魂了，眼睛凶亮凶亮地盯他，口气也很坏，“干嘛啊？”
“怕你丢了。”贺瑾秋的视线微垂，扫了老秘书一眼，再看着宗潇。宗潇的神色不复刚才，显出贺瑾秋习以为常的那种刁蛮无害来。
“你才丢了。”宗潇哼哼道。
吴闻急切地和贺瑾秋交换了一下眼神，贺瑾秋表示没事了，就是再有事，总之宗潇也已经在他身边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我先过去。”吴闻说。
“快滚。”宗潇随口接了话茬。
“怎么不高兴？”贺瑾秋在没什么人的角落里站定问他，“谁惹你了？”
宗潇往墙上一靠，语调相当笃定，“我没不高兴。”
“和宗家的人说话了？”
“不告诉你。”宗潇缱起一点笑，表情藏着点耐人寻味的坏，确实不像是在生气，“干嘛？很在意啊？老子就不告诉你。”
宗家。
宗潇不喜欢提宗家，对这个生他养他害怕他的家族也没什么好感，宗潇不肯说，他贺瑾秋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撬开宗少爷那张嘴不容易，除非他自己肯说。
贺瑾秋确定他没事就一起往回走了，宗潇看他不打算问，反而开始问他，“喂，刚才沈家的和你说什么啊？”
贺瑾秋瞥了他一眼。
宗潇马上就笑了，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过分，什么也不肯说，然后要贺瑾秋什么都告诉他——但谁让宗少爷一张玉面桃花脸，酒窝里满是三月的馥郁芬芳，无赖道，“秋——”
前面人多了，况且贺瑾秋又架不住宗潇没脸没皮，只能告诉他，“没说完。”
“什么没说完？”
“你把宗家的秘书带走了，把宗家的人吓了一跳，吴闻赶紧来找我，就打断了。”
“那他们要说什么啊？”
沈腾飞的秘书表情古怪，隐隐有点晦暗，客套几句之后就露出獠牙一样的微笑，或多或少贺瑾秋也能猜中他们的意思。
“不知道。”贺瑾秋嗓音平朗，没有半点撒谎的马脚。
宗潇觉得很无聊，就冲贺瑾秋翻白眼。进了会议室，他们坐在吴闻身后，旁边还有个百里剑英。
百里剑英是看他们就烦，眼观鼻鼻观心，自作一尊美丽的冰雕，周围也都被凝结着，没人敢大声说话。
会议开始之后，星国几个不常在电视里露面的领导人轮次简单讲了几句，然后就主要关于命名为“X”的石头进行发言。国安代总部、分部派来的代表，以及三姓这次出面的一些高层，都点到即止地谈了一下未知的石头，其余全是在汇报工作。
宗潇没听出半点趣味，问贺瑾秋，“霓虹好玩吗？”
“看怎么玩了，去旅游还行。”
“那我们算是去旅游吗？”
“不算，这次全球的大代理都会到霓虹相根，是带着任务去的。”
“那好吃吗？”
“霓虹方一般都招待怀石料理，还不错。”
吴闻身为领导，往后靠了靠，不敢张口，咬在齿缝里低声道，“先别聊了，这是大会啊。”
宗潇一下拎住下一个聊友，“喂，吴菜鸡，你去过霓虹没有？”
“……去过。”
“那你这次去不去啊？”
“……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是因为你又菜又没用吗？”
吴闻稍稍扭头看了一眼贺瑾秋，贺瑾秋微微耸了下肩，表示他既不爱也莫能助。
“小可怜。”宗潇伸出他那欠得不行的爪子，在吴领导肩上拍了拍，“喜欢吃什么啊？我给你带点特产怎么样？”
“不用了……”
折磨完吴闻，宗潇又转回去问贺瑾秋，“我们几点出发啊？”
“散会之后就直接去机场。”
“是头等舱吗？”宗潇没半点开会的自觉，趴在桌上看着贺瑾秋问。
“是霓虹派过来的飞机。”
“这么好！那我们的待遇一比起来真是相形见拙啊。”
“宗潇。”贺瑾秋转过头看着他，“在开会。”
坐在前面的吴闻差点感动哭了，贺代理的良知怎么突然来了，总算知道是该劝阻而不是陪聊了？
“我知道啊，又干嘛？谁开会还敢不让老子讲话？”
其实宗潇的声音不大，因为贺瑾秋带着压他，不过这音量让百里剑英很有参与感倒是真的，周围一小圈还是能听清。
“没不让你讲话。”贺瑾秋低声道，“小声一点。”
“不然我们打游戏吧？”
百里剑英转过脸，看了宗潇一眼，“怎么，打游戏你就不聊天了？”
宗少爷一抬下颌，很自豪一样，“嗯啊。”
贺瑾秋定定看了看他懒在桌上的样子，“那打吧。”
吴闻坐在三个大代理级前面，有心让他们仨闭嘴但实在是无力回天。
打就打吧，安静点也好。
十五分钟后吴闻真恨不得倒流时光，从一开始就让宗少爷好好聊，打什么游戏。
宗潇捧着手机上去领代理证了，把证件往裤兜一揣，眼根本没抬，看都没看台下大片大片黑压压的眼睛。
“……宗代理，这里开会呢，你怎么打游戏？”
宗潇好歹赏了这个提问的高层一眼，不认识，不好看，但语气还客客气气的，所以也没为难人家，把嘴里的话从“关你屁事”到“管好你自己”再到“别管我”——遂拿了证也不等他再说什么，自顾自就往台下走。
“别管我，我领导都没管我你管我。”
台下百里剑英难得被逗乐，冷冷一笑。
领导吴闻听到百里剑英的笑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倍感尴尬，非常想当场就掩面离开这里，换个分部重新开始生活。
始作俑者没半点愧疚之心，走回来，坐下，又按贺瑾秋的意思把手机藏在下面玩。
没有必要。吴闻深吸口气，已经没有必要了。
等会开完，吴理事也算是身经百战，受到了社会一角的残酷洗礼，感觉自己也许是更加地无坚不摧，亦有可能是更加地不堪一击了。
沈腾飞的秘书话还没跟贺瑾秋说完，一直找不到空，暗恨自己刚才没抓紧。现在是真来不及了，国安代的车已经等在门口，恭候两个大代理加上宗少爷这个尾巴一起上车。
全球大代理在霓虹见面，其实并没有邀请除了大代理外的任何人。
但宗潇能去，一方面是看在贺瑾秋的面子上，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宗家，它作为老牌望族里首当其冲的大哥大，没有人敢忤逆宗家唯一一个大少爷的意愿。
坐上车，直奔首都国际机场，行李已经全部登记办理过，他们可以直接登机。
宗潇时不时就对着百里剑英看来看去，百里剑英被他看烦了，冷声开口，“想说什么废话？”
“我不想和你一起坐飞机。”宗潇的语气貌似义正言辞，好像很有底气。
“你以为我想？”百里剑英冷淡问道，在宗潇开口前，她补充道，“你可以去重新买票。而且我建议你不要说让我去买票这种废话，别让我在飞机上收拾你。”
宗潇气定神闲，从口袋里掏出代理证，朝着百里剑英晃了晃，“老子有证了啊。”
百里剑英才坐下来一会，直接扯了安全带就站起来，她往宗潇那走去，□□在“咔嗒”一声后露出了三支寒亮的箭头。
宗潇一下弹起来，边往贺瑾秋那里蹿边指指点点，“你一个大代理敢公然违背——”
一声啸响。
“砰！”地爆出震声，空落落的椅子在箭镞下不留片甲，扬着灰炸得到处都是。贺瑾秋自己在躲，还不忘把宗潇往身前一拽一带，免得他那一身细皮嫩肉给剐蹭一下。
“我敢啊。”百里剑英稳稳站住，在警报的红光里抿着明显的冷意，抚了一下枪尖。
“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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